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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巫香兰瞠大眼,看着他的脸,说:“你是故意要吓我吧?不过你用错方法了,我才不会破吓到。老实说,人心才比较可怕,永远不知道对方想什么,有的人心是可怕到也许你被算计了都还傻乎乎地感谢对方呢。”

  他确实是想吓她,恶意的;偏她见了他这张脸却不惊不疑,还能道出这番心思。人心是可怕,他体会甚深。若非人心的可怕,他不会有这张丑陋面庞。瞧她年纪轻轻,竟有这番体认,兴许生前必也是见过人性的黑暗。

  巫香兰并不知道他这刻心思,只是瞧了瞧他今日有别于之前的衣袍,说:“而且师父今天穿紫色,你穿紫色很好看,帅得不得了,你要是生长在现代,恐怕身后早跟了一大排女生了。……”

  他穿紫色好看么?钟靖低敛长眸,看了眼身上的衣袍,眼色微黯。须臾,他别开眼,问道:“你还没回答我,你在这做什么?”

  “我刚说啦,我是因为看到你,才上来的。”

  “为何你会出现在这?”

  “因为我的尸身被捞上来了,泡了那么多天的水,皮肤烂光光了,还被鱼虾啃了肉,样子真不好看,所以我来找住在这里的一位礼仪师……就是负责人死后后事的工作人员。现在的礼仪师可以帮尸体上妆,我来拜托他帮我上妆的,不过他不肯……”

  钟靖转过面庞,已是俊秀模样。他道:“如今你已在这,还管阳世间那尸身好或不好看?那重要么?”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可不是吗!她都死了,还执着着那副身躯做什么?就算化得再好看、再完整,一把火还不是烧得只剩下骨灰?要是没烧了她的尸身,葬到土堆下也难逃被虫啃食的下场,那她缠那张启瑞为她化妆有何意义?

  巫香兰笑出声来。“也对,死都死了,好不好看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世上我也没什么亲人了,也不会有人看到我死后的模样啊。”

  “你……”钟靖看了她一眼,稍迟疑后,问道:“你没亲人么?上回不是提了要去托梦?你欲托梦之人,难道不是亲属?”

  “那个人是我工作场所的同事,因为她跟我同年进去的,就比较有交情。”

  “亲人呢?”

  “没有。我从没见过我爸,听我妈说她生下我没多久我爸就和别的女人好在一起了。我妈独立扶养我,后来认识了我继父,但我继父只是个好吃懒做的家伙,还因为嗜赌在外头欠了一堆赌债,最后也是丢下我们母女跑了。我妈为了还债拚命工作,最后因为太操劳染了病,那种病叫癌症,连现代的医学都还治不好的病,所以她死了好几年了。”巫香兰谈起过往,竟不觉悲伤。也许是因为自己也成了一抹死魂,明白世间一切不过云烟一场,计较再多还不是化成腐肉一具。

  “无人为你收尸?”他微皱细浓的眉。

  “没有呀。”她低着眉眼看着两人脚下。原来魂真的没有影子,瞧他们脚下一点黑影都没有,真是奇妙。她和生前一样要吃要喝要睡,却不必上厕所;她有形无体,但是又有感觉、知冷热……原来这世间还有许多她没看过的一面。

  所以这就是那夜她欲托梦时,对他提及她没衣服换、没钱花用、没鞋穿的缘由?那日给了她一些卦钱,他看着她低垂的眼帘,低唤:“巫香兰。”

  她抬眸,面上表情从轻讶转为喜悦,眼眸弯成弧。“师父,你记得我名字欸!”

  他微愣。自己是何时将她名字记上心的?他游走阴阳两界数百年,可曾将哪个死魂的名字记上心?不提伏魔册上那些不值他一记的恶鬼姓名,阴曹光明圣地那些良善的死魂,他又记得几个?

  “我叫巫香兰,巫师的巫,兰花香的香兰。我妈说我出生时,整个产房都是玉兰花的香味,她说我上辈子大概是花精。”

  初见时的脆声笑语倏然在耳畔响起,他眼眸微闪,道:“那夜你提了你上辈子大概是花精的事。”

  巫香兰想了想,说:“那是真的哦。我妈说我出生时,整个产房啊……就是我们现在生小孩的地方。我妈说整间都是香味,而且是玉兰花香;她一开始还以为痛昏头了才产生幻觉,不过医生和护士……就是接生的人也都有闻到玉兰花香,我妈才说我是花精投胎的。”

  “玉兰么……”钟靖低喃。

  “阿靖,你来。你来瞧我这盆木兰长得可好?”

  木兰别名玉兰,这他是知道的……他蹙起细浓的眉,心中腾升古怪。

  见他像在思索什么,巫香兰当他没见过王兰,便说:“师父,你们那年代没有玉兰花吗?那你下次在大马路中央看到有妇女包着头巾戴着斗笠,手里拿一串白花,沿着车阵卖花的你就留意一下,那就是玉兰,很香的。”

  思绪被打断,钟靖微有恼意,侧目看她,表情半是头疼半是气恼,粗声道:“我不是你师父。”

  “你每次都回我这句,但我已经不知道喊你多少次师父了,你要真不收我为徒,你难道不内疚?”她眼眸亮晶晶的。

  倒也不是真想从他身上学到什么,就只是有一种相当特别的感受,她不会形容,但她知道那令她想亲近他;而且他还买玉米给她吃,又给她钱,这让她发现他不过只是脸孔比较淡漠而已,其实他心思细腻柔软,这让她更觉得这个大将军十分可爱,尤其他每次微恼地要她别喊他师父,但又半是纵容半是无奈的样子,总让她看了觉得有趣。谁料得到世人印象中那会吃鬼的伏魔大将军,居然会因她一句师父而流露出那种莫可奈何的表情。

  “为何要内疚?”钟靖冷然地看着她。

  “人家说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我也不是第一天喊你师父了,这样算起来,你好几辈子都是我的师父。”

  他淡睨着她,道:“现代女子都如此赖皮?”

  “我抓鬼本事肯定不如你,就赖皮赢你,要不换你叫我声赖皮师父?我教你赖皮,你教我抓鬼,很不错吧?”她只是笑咪咪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那容颜欢快,似对他的赖皮说也不以为意,当真是个赖皮的女子。面对这样的笑颜,他竟再道不出任何言语,半晌,他淡掀薄唇:“你若无事,早些回去吧,我得再去寻那邱国彰。”

  离开前,忽尔忆起那夜她为了拿取食物,手被阳气灼伤,又卑微地低着头,用嘴去咬食物却又被阳气灼痛的画面,他转身问道:“你衣物还够么?”

  巫香兰点头。“够啊。”

  “吃的呢?”他面庞毫无表情。

  “够。”见他问着关心的话,但脸庞还是端着漠然时,她兴起捉弄神色。“师父,你明明就这么关心我,为什么不承认你其实也喜欢听我喊你一声师父?”

  钟靖顿了下,面孔隐隐生热,他轻哼一声,宽袖一挥,身形消失了。

  他……不好意思了?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巫香兰笑出声。就说他可爱嘛。

  “这是大和里十一邻大和八街九号,亡者吴阿妹。”福德神看着床上奄奄一良的老妇人,搓搓白胡,说:“这是寿终正寝的。通常这种情况的亡灵,我会在亡者将死未死之际,先到亡者身旁候着,等对方咽下最后一口气时,魂抽离身体了,便马上领着魂离开,去城隍殿报到,接下来的就不在我职责内了。你要学的便是这引魂的本事,”

  巫香兰看着那伏在床边、伤心地叫唤老妇人名字的家属,问:“如果不引走她的魂,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她家人也不会这么伤心了吧?”那伏在床边的是妇人的女儿吗?哭得好伤心,那教她不禁忆起当年母亲离去时,她也是这样悲痛。

  “乱来!”福德难得对她严肃。“生死有命,早就随着人出生那刻注定好的,可不是你想插手就能插手的。要是每个阴官都像你这样见不得人家伤心就插手生死之事,这天下人岂不都不用死了?”

  “这样说是没错,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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