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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敖星野讶异地睁大双眼,久久没有回应。

  “冤孽啊——”孙迪愤怒的眼中带著几许遗憾,他放开手,沉痛地哀叹道:“怎么这事情就不能善了?敖江涌个性倔,没想到他儿子比他还倔——”

  “两条命,一个幸福家庭,一个孩子无价的童年。”敖星野语调冰冷地述说:“为了建立‘钛勇’的伟大事业,不知牺牲多少像我父母这种胼手胝足的辛苦劳动者,许天豪钞票大把大把的赚,享尽人间富贵荣华,在商界呼风唤雨,他威风不可一世,但他可曾想过,多少人只是为了温饱却被他逼得连命都卖掉!这世界还是有公平正义的,我就是要让许天豪知道,他做的缺德事,总有一天要付出代价!"

  “唉……”孙迪顿时由暴怒转为伤感。“小子,那是一个意外,没有人愿意看著它发生的——我记得当时我已经跟许老开创‘钛勇’,那次敖江涌接到一笔五金工具的大订单,却因为赶货导致产品瑕疵,才遭许天豪退货,谁知他们夫妻俩为了这笔生意向钱庄借钱周转,焦急的他们四处开车找朋友调钱,连著几天疲于奔命、精神不济,才会不小心掉进港里——那是个意外啊!"

  “不!不是意外——”敖星野激动地怒吼。“如果不是许天豪急著赶货、又挑毛病不肯收货,害得我父母收不到货款还欠钱庄的债,他们不会被逼到四处逃亡,他们是被逼到无路可退的!无、路、可、退!你了解那种绝望吗?你懂吗……”

  说到这里,敖星野已经情绪崩溃地跌坐地上,他双手掩面,痛苦低语。“我才六岁,没人肯收留父母双亡的我,小小孩子失去父母,是何等恐惧茫然……我被四处转送,亲戚看到我比看到流浪狗还憎恶。

  我曾经饿到昏倒路边,也差点被婶婶丢到孤儿院,是阿姨不忍……她坚持领养我,却让夫家以此逼她离婚,让她的儿子失去母亲管教,成了混混,杀人坐牢……一连串的悲剧、一连串的不幸,是一句‘意外’就算了吗?"

  “这——”孙迪无言以对,只能不住地摇头叹气,叹气又摇头,揪皱的五官显现他此刻内心也纷乱无头绪。“唉!事情已经发生了,人死终究不能复生……这、这冤冤相报何时了啊?别的先不说,大小姐是那么单纯的女孩子,她为了你,什么都可以改变。女人一旦动了真感情,那……那可是会出人命的啊!"

  “她的命是命,我父母的命就不是吗?!”敖星野一字字清楚明白地说道。“没错,自我懂事以来,一直用心致力地想接近许天豪、毁掉‘钛勇’,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从许天豪的女儿下手,唯有得到她的人和她的心,才能松懈许天豪的戒心、换得他百分之百的信任—”

  敖星野双手握拳,愈说愈激昂。“学生时代我坚持不谈感情,因为我随时随地都在准备让许芳茵爱上我,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要她对我一见难忘,就算不能立刻成功也无所谓,我可以等——不管多久,我有足够自信等到……”

  话语未尽,楼梯间虚掩的铁门忽然“砰”地一声被狠狠撞开,一张毫无血色、布满泪痕的脸蛋倏地出现。

  “你——”许芳茵踉跄著脚步,颠簸地、摇晃地走到他跟前,眼神混著挫败、哀伤、绝望。“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大小姐,你保重啊——”

  孙迪心疼地想搀扶她,却被她用力挥开。“不要碰我,我在问他话!"

  “……”敖星野愣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好可怕……”许芳茵不能抑制地热泪狂奔,哀恸欲绝。“敖星野,你用尽宝贵的青春,只为了骗一个女人的真感情,我许芳茵何德何能啊?呵……”

  她哭著,却想笑,笑自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想笑自己奉献一颗热血沸腾的真心,却让人当粪土践踏。

  她想笑自己的愚蠢,却因此更悲从中来……

  一股比坠落地心更无底深沉的哀痛绝望几乎将她神魂毁灭,许芳茵努力以意志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顿了很久,才困难地开口。“你演戏演了这么久,演得这么真,有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的眼睛。“有没有任何短短的一瞬间,或是稍纵即逝的片刻,是真心真意爱我的?"

  看著她的哀恸逾恒,敖星野心如刀割,只能沉痛地闭上眼睛。

  “连……连一下子……都没有?"她的泪,再度溃堤崩泄,许芳茵低下头,缓缓伸出手抹去泪,哀绝地喟叹。“很好,你成功了。抽掉仇人的灵魂,挖掉她的心和感情,绝对比直接杀掉她更教她痛苦千倍万倍。”

  “茵茵——”见她转身要走,敖星野上前扶住她颤巍巍的身子,薄唇微启,却仍不知该说些什么。

  “让我走……”许芳茵回过头,挥掉他的臂膀,凄楚地看了他一眼。“求你不要再那样叫我,永远不要了!"

  砰——铁门被用力地关上,那巨大的撞击,仿佛枪响。

  敖星野感觉自己的心,在她转身离去的那刻,正中子弹,汨汩淌出鲜血。

  第十章

  林盛治带了丰盛的食物和酒菜到敖星野家里。

  事情发生后,敖星野请了几天长假,他一个人哪儿也没去,就窝在自己家里,像是行尸走肉般,他不但毫无成功复仇后的满足喜悦,失去爱人,也失去了生活重心,让他每日都活得无精打采。

  “现在你有什么打算?想不想出去走走散心?"林盛治秘密从会计同业中打探到消息,他是少数知道“钛勇假帐案”内幕的人。

  “不想。”敖星野有气无力地往沙发上靠,十分颓靡。“我哪儿也不想去。”

  “那你想怎样收拾残局?"林盛治叹了口气。“我早就发现到事情不太对劲,上一次去纽约,其实就是想提醒你——当你手握利刃刺向敌人,自己也会被利刃伤得鲜血淋漓,我应该好好劝你的……”

  语毕,林盛治又懊恼地抓了抓头发。“都怪我没用!本来想好好劝你,但当时你矢口否认,我也不想撕破脸把事情戳破。星野,你我几乎是一起长大的,我不得不说句实话——你太傻、太不值得了!

  你像个自杀炸弹客,把自己远大的前途送给‘钛勇’陪葬,请问你又赢得了什么?我看,这次假帐的事情不见得能伤到‘钛勇’多少,倒是你自己没路可走——唉……最糟的是,你几乎毁了许芳茵——”

  “不要再说了……”听见许芳茵的名字,敖星野眉宇打成死结,他拿起啤酒仰头饮尽,他眼神痛苦忧郁,低哑的嗓子无限慨然。“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你啊!真是……”林盛治摇摇头,眼见过去意气风发的好友变得如此失志委靡,他既惋惜又不舍。

  “我知道自己够混帐!"想到许芳茵遭受的痛苦,敖星野心碎得无以复加。

  他用力捏扁手中的啤酒罐,语气悲愤。“现在,什么财富、地位、名利、权势对我而言都没有意义。活著,仅剩的目标,就是要给她一个交代……”

  “是,你确实亏欠了她。”林盛治还是叹气。“静静说了,许芳茵最近的状况不好,很不好——唉,如果彻底打败许家是你要的,这次你绝对成功了。老的、小的全躺进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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