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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病患一个接一个,连续不断进到看诊室,如果不是因为岑子黎带给她极大的心理负担,舒柏昀也不会对看诊感到疲累。

  结束医院的工作之后,舒柏昀正要离开医学中心大楼,走进地下停车场准备开车,皮包里的手机响了,是岑子黎的秘书罗涵打来的,竟是询问她生日要什么样的礼物。

  舒柏昀一口回绝,表达自己什么都不要。罗涵就以催缴帐单的制式语气说:

  “我会列一张详细的礼物清单寄到你的电子信箱,里面有大到珠宝小到鲜花等多样选项,请您在下个星期四之前回信给我就可以。”

  “我已经说了我不想要。”

  “抱歉,舒小姐,这是我的工作,我必须达成岑总裁的要求,如果我没有收到你回信,我会随机勾选三样送给您。不好意思打扰了你,再见。”

  “不必麻烦了,我──”舒柏昀话说到一半,只听见手机传来已断讯的声音。

  舒柏昀懊恼地坐进汽车里,心想岑子黎的秘书罗涵怎么和他一样,缺乏感情般顽固,血管里流淌着的彷佛是冰冷的钢铁,而非温热的鲜血。

  如果不是二十年没有见面的父亲打电话给她,舒柏昀恐怕到现在还弄不懂岑子黎想继续维持婚约的用意。说穿了,他到底还是一个以“利”为考量的男人。

  舒柏昀的父亲是百货巨子舒擎峰,母亲费珍珍曾是二线连续剧演员,在青春貌美、花样年华的岁月里,曾经参与过几部脍炙人口的戏剧演出,不过都是演陪衬主角的女配角,始终红不起来。父母很年轻就闪电结婚,却也在极短时间内以离婚收场。

  费珍珍是在离婚之后才知道自己怀孕,拿了赡养费独自生下舒柏昀之后,很快就恢复戏剧演出,直到上小学以前,舒柏昀都是和外婆一起生活。外婆去世之后,舒柏昀开始跟着母亲过着居无定所和不断更换继父的日子;母亲身边的男人从来没有断过,但关系始终无法维持长久,第三个继父林傲军甚至是舒柏昀生命中挥之不去的恶梦。

  五岁那一年,她和舒擎峰见最后一次面;那天舒擎峰带她到百货公司九楼的儿童游乐场,她记得那个午后她玩了咖啡杯旋转座、太空船和碰碰车,还拿到红气球、彩色笔等礼物,那是她生命里最快乐的一天,她以为这样的快乐会持续到永远,却没想到会在日后的记忆里褪色成不连续的光影,像一张老照片或是一部老电影……

  之后,舒擎峰离开台湾,带着再婚的妻女到加拿大定居,并且经营连锁大卖场。舒柏昀左心房上父亲的位置就这样永远缺席了,父女唯一联络的方式,变成一张张从国际航空邮寄而来特定节日的卡片,或是一些包装精美却不太实用的礼物。

  岑子黎完全没知会她一声,径自通知舒擎峰他们正式订婚的消息。舒擎峰二话不说,将最近刚买下、专门制作高尔夫球杆的公司送给岑子黎当作结婚礼物。公司老板因为其它投资失利,濒临破产边缘,公司本身的营运倒是非常正常,工厂设在中国大陆,拥有低廉劳力资源,产品一直有稳定的通路行销至世界各国;整体营运数字颇丰,公司经过重整更名之后上市,股票将由岑子黎和舒柏昀两人共有,岑子黎不需花费任何资金,甚至连提供公司改造和技术长才都不需要,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获利,条件仅只是将原来未婚妻的名字“应可柔”改成“舒柏昀”即可。

  这就是岑子黎无意取消婚约的原因。

  想起岑子黎锐利的眼神、冷笑的眸子凝视着她,舒柏昀有一种自己挖了一个陷阱,又逼自己往下跳的感觉。

  舒柏昀正在苦思办法,她必须解除婚约,挣脱岑子黎设下的困局。

  音乐是舒缓人心的,而空气中正飘散着摩洛哥玫瑰、苦橙花、橙花的馨香。

  这是一间十坪大、位在敦化南路国父纪念馆附近巷弄里,芳香诊疗师巫心宁的个人工作室。舒柏昀曾经是巫心宁的心理医生,巫心宁因右脑长了恶性肿瘤,无法开刀处理,因而服用类固醇等药物控制病情,却因此水肿胖了好几公斤。

  长肿瘤的压力加上水肿后的自卑感,曾造成巫心宁重度忧郁。在诊疗的期间,舒柏昀发现巫心宁的嗅觉特别灵敏,甚至可以用气味来记忆人事物,于是在舒柏昀的建议下,巫心宁开始研究芳香精油,不仅成功治疗了自己的忧郁症,还成为专业的芳香诊疗师。

  巫心宁在按摩油里加上五滴摩洛哥玫瑰、四滴苦橙花、两滴橙花精油,可以治疗舒柏昀沮丧的心情。心情沮丧不仅是因岑子黎带给她的压力,还有她对舒擎峰的失望。

  舒柏昀感觉自己像个标上价格的商品被交易了出去,从小缺乏父爱就算了,天底下有哪个父亲会不问女儿的感受,只写一封e-mail通知她,三个月后的结婚典礼他会回国参加。

  “放轻松,你的肩膀很紧绷。”巫心宁边按摩边说。

  舒柏昀半裸上身,背朝上,躺卧在一张长椅上,试着放松身体,维持均匀的呼吸,享受难得的清闲时光。

  结束按摩之后,舒柏昀和巫心宁喝着花草茶边听音乐边聊天。

  巫心宁叹了一口气,忽然说:“我最近开始作化疗了,你有感觉我的头发比以前少吗?”

  “没有呀。”舒柏昀关心地问:“安德烈怎么说?”

  巫心宁的主治医生是安德烈,他担心肿瘤有蔓延变大的现象,怕是渐渐压迫到她的视神经,有失明的可能。

  上个星期四,她在帮一名女客户做芳疗,莫名其妙眼前一片黑,还差点昏倒。

  “医生建议我开刀,可是开刀的风险不低,成功率只有五成。要是化疗无法控制病情,我才会考虑开刀。”巫心宁说。

  一半的机率等于是将一个铜板往上抛,猜测人头或数字的机率,说来轻松简单,却是一个二十五岁生命继续存活或死亡的机率。舒柏昀凝视着巫心宁平静的神色,忽然问:

  “蔡钧彦呢,你有和他商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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