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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我本来就是这麽粗鲁,这阵子为了她,连在自己家里都不得放松。我真累!”吴民达用力搔乱头发来表示他有多烦。“你听到了没有?”

  花玉贞长这么大,被人送来送去是经常,被赶倒是第一次;对吴民达一直委曲求全的她终於觉悟,用平直的声音说:“我去整理行李。”

  “欧阳,你看到没?对“证人”绝对不能感情用事。出院时,因为你的游说和我一时心软,答应让她住在家里就是个世纪大错误。”这是花玉贞关上房门时听到阿达洋洋自得向欧阳说的话。

  这些日子,阿达对她的用心和付出视而不见,她仍是他眼里一个公事公办的证人,对这样一个无情的人,花玉贞感觉已经麻痹,胸口不再觉得心酸难受,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她再次下定决心,不再厚颜缠著阿达,她要在阿达和她之间拉开海洋般的距离。

  花玉贞很快便提著她的行李袋走出阿达的房间。

  “好了。”

  “这么快!”不只欧阳娇容,连吴民达都很意外。

  花玉贞的眼神不再融入热情,嘴角冷淡地笑了一笑,心灰意冷地说:“没有什么东西,如果有忘记带走的,请替我丢掉。”

  花玉贞不再低声下气地回应;平时被花玉贞宠惯了的吴民达难以适应,一时错愕地愣住,两眼傻看著陌生的贞子。

  “贞子!”欧阳娇容也忍不住担心地叫她。

  “欧阳姐姐,谢谢你的照顾。再不走天要黑了。”花玉贞低声催促,她吃力地提著自己的行李先走出门外,表明急著想离开这里。花玉贞眼眸里有一种看不见的悲伤和坚强,过去她没有依赖过任何人,将来也不需要。

  “哎唷!吴民阿达先生,你为什麽对一位温柔的小姐说那些没营养的话?你知不知道你伤了贞子的心!”欧阳娇容跺脚,用力瞪著阿达。

  吴民达无法解释自己胸口为什麽突然闷闷的,仍以一副大男人的口气向欧阳娇容说:“说就说了,我现在心里只想著罗云天。你不走就留下来替我看家。”

  欧阳娇容叹口气。

  “阿达,你会後悔。走吧。”

  经过重划的南屯区,过去用来耕作的一畦畦绿色稻田,现在几乎都盖满新大楼新别墅;过去辛劳的农民,现在过著住有华厦,出门有车的生活。这里早就变为中部地区新兴的富裕之地。严力宏的家也在此区,欧阳娇容这次算是为了保护证人花玉贞才能进来,她大开眼界地欣赏精心设计的日式大庭院。

  “严法官是有钱人啊?他家好像饭店。”欧阳娇容连声音都有点抖。

  吴民达为免欧阳误会力宏太富有,特别向她说明:“这幢别墅地基是他祖父留给严家长孙的遗产,严力宏真的生来命好,他父亲在他调回台中当法官前,就把房子盖好等著他回来住。可惜这幢令人羡慕的房子却非常冷清,里面只住著他和管家的平婆;他的父亲身体不好,现在大部分时间住在日本群马,天天在著名的四万温泉乡泡澡,只有公司开董事会时才看得到他的人。”

  花玉贞对周围环境只看了一眼,然後沉默地跟进,沉默地坐在严家的客厅,沉默地和欧阳及一位身材矮胖的女管家对看。吴民达则和严力宏在书房里说话。等了很久,他们才从书房里出来。

  “平婆,花小姐暂时住在我们家,你带她去客房。”花玉贞听到严力宏的话,双手提起行李跟著平婆走。

  贞子臭著脸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人,让吴民达心里怪怪的。欧阳娇容也有同样感觉。贞子自答应来严法官家後,一路上就寡言寡笑,或许贞子还在生阿达的气。

  平婆帮花玉贞提著沉重的行李,还走得比花玉贞快,轻松地上了二楼。到客房,平婆放下行李对花玉贞笑一笑。

  “我叫平婆,你安心住下来。”

  “谢谢。”花玉贞心情复杂。几时,她又成了游牧民族?

  平婆好像能看透她的心。“人都会有遇到困难的时候,别想太多。”说完平婆就出去了。

  花玉贞什麽都不想,就站在窗户边,直到阿达和欧阳走出严家她才打开行李。

  吴民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算算不到二十天,他竟然就不习惯生活中少了贞子的身影,就算当成楚河汉界的床单没有扯掉,贞子也不可能躺在另一边,莺声燕语的和他说话。还有咧,以後想要吃好吃的东西怎么办?贞子对吃很讲究,谈到吃,她能画手划出地图告诉他哪一家的东西才正宗好吃。

  吴民达睁著眼睛翻过身。贞子睡过的枕头上有一根长发,他伸手捡起它来看,又细又长,他幻想著贞子她那一头柔细亮丽的秀发摸起来是什么感觉。吴民达发狠丢掉这根头发,再度翻身,决心忽略抵抗贞子留在床上的香味,努力让自己睡著。

  好不容易睡著,他却在梦境里看到死对头。

  罗云天站在高处狂妄地大笑。

  “哈哈哈!吴民达,你这辈子永远捉不到我的!”

  他却额头上冒著冷汗,双手颤抖地举著枪对著罗云天大喊:

  “罗云天,你把贞子藏在哪里?”

  “花玉贞背叛我,背叛我的人下场都很不好。”罗云天鬼诡的笑声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罗云天,只要你放了贞子,我让你随便处置。”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要!阿达,罗云天不会守信,他会先杀你再杀我!”花玉贞警告的哭声自远方响起,接著她颠颠跌跌地向他跑来。不料半途竟然落入罗云天手里,罗云天脸上如邪魔般的笑意更加狰狞恐怖。

  看到贞子脸色惨白,无助地在罗云天手里挣扎,他觉得胸口疼痛,忽然张口大声嘶喊:“贞子!”

  罗云天冷冷地看著他不顾一切冲过去,用力推开贞子,手上拿著一把连发式的自动步直指向他。他心凉了半截,但仍没停止地往贞子的方向奔跑。

  “不要”贞子自地上跃起,如飞蛾般扑向罗云天。

  花玉贞纤弱的身体在他面前像碎裂的玻璃一样散开,血雨滴到他身上,他却看到她向他露出无悔的笑容。

  “不——”吴民达仰头发出撕裂般的痛苦叫声,然後惊醒。

  吴民达至少抽掉半包菸,除了点菸吸菸,他没有其它的动作。

  向来很少作梦,竟然会梦见贞子为了救他而死,贞子那最後的笑容让他惊醒。不,不只是贞子最後的笑容让他胸口郁闷,贞子落在罗云天手上时他就出吓出一身冷汗。

  为什么他会作这麽奇怪的梦?

  明知是一场梦,为何他醒来仍然感到惊惶不安?是担心梦境成真吗?

  吴民达不断抽菸,也不断想起贞子种种的好。他终於在尼古丁的烟雾中弄懂一件事。吴民达颤抖地按熄最後一根香菸。贞子爱他、依赖他,而他不知不觉也爱上贞子。所以他绝不允许梦中的情境真正发生。

  第二天一早,吴民达忍不住就来力宏家看贞子。

  花玉贞见到“吴警官”,表现冷淡客气,生疏得令人看不出来他们曾经“同居”过十六天之久。她的冷漠当然让习惯花玉贞在耳边轻哝软语、习惯面对她的娇美笑靥、习惯花玉贞服侍的吴民达怅然若失,难以适应。

  “贞子,你怎么变了?”

  “我最终於想通了。未来如此的不确定,我何必让自己活受罪。”花玉贞脸上一抹满不在乎的笑容,似乎真的不再作茧自缚、不再独自为情所苦。“希望你们早日把罗云天和他的犯罪集团消减掉,那我就自由了。”

  “我们正在努力,因为电脑里的资料不完全,我们在搜证上遇到困难,所以才迟迟无法行动。”

  “你说的电脑是那天我跟罗云天抢著拿的那台吗?”

  “嗯。”

  “你等我一下。”花玉贞忽然站起来。她回房从行李中找出一片磁片,很快又出现在吴民达面前。“那天大混乱太恐怖,几乎忘了那时我做过什么事。这是匆忙中放进口袋里的,昨天才被我想到,说不定里面正好有你需要的资料。”

  “贞子!”吴民达开心地搂住花玉贞。“如果这块磁片里面有备分资料,你就等著领破案奖金!”

  花玉贞双手抵开吴民达。“奖金我不要,不要让我活在恐惧中就好。东西已经给你了。”

  贞子在赶人了。吴民达悻悻然地放手,用从来不曾有过的温柔叮咛:“贞子,你记得不能离开严家。如果需要什么、想吃什么,打电话告诉我,我替你带来。”

  “谢谢,平婆的手艺比外面的厨师还好。我答应帮平婆整理院子。”花玉贞轻巧地绕过吴民达。

  吴民达回去警察局上班,不过人来了,心却留在花玉贞那里。贞子拒绝他释出的好意让他失魂落魄,惹毛了警局里的大姐大。

  欧阳娇容提起双手插在她的蛮腰上。

  “阿达!本来就没有人命令你今天非来上班不可,是你自已坚持要来的,既然来了,能不能赏点笑容给我们看?!”

  “我早上去看贞子,她不理我。”吴民达突然对欧阳说出奇怪的话。

  欧阳娇容一脸了然怪笑,紧接著落井下石地奚落失意的吴民达:“你活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女人”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同志。替我找你阿娜答。”早骂早清醒,吴民达四下看看,把贞子交给他的磁片插进欧阳娇容的口袋。

  两人有著不用言语的默契,欧阳娇容谨慎地把它按在衣服口袋里,压低声音:“这是什麽?”

  “我和罗云天照面那天,贞子从电脑里抽出的证物,早上才记起拿给我的。”

  “真的!”欧阳娇容低呼一声。“她真机灵。要是当时老实地和那部电脑全交出去,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得先找你阿娜答解码。”接著吴民达忽然大声说:“走吧,仿冒皮件查了一半,现在重新调查一定加倍困难。”

  “想开点,像你这次没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欧阳娇容也像平日和吴民达开玩笑一样,边走边碎碎念。

  专家就是专家,欧阳娇容的未婚夫不到半天就解开密码。吴民达考贝二分,一分带给严力宏看,一分另外藏起来。而贞子给的那分原版就交给上面当证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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