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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是!”

  管仲齐这时才注意到安静站在一旁的楚花雨,他先是一愣,接著又笑著挥旁边看热闹的人。“快把二小姐她们的行李统统拿进来。我们进去,大小姐和奶娘看到你们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哪!”

  楚芸娘回身拉著楚花雨的手,心情忐忑地跟著热情的管仲齐往主屋里走。而为情伤心的楚花雨看到如师父形容种满各种药用花卉的花园──

  这叫花园吗?放眼一片片有深有浅有各种颜色的花圃,她们简直是站在花城里了。她们接近的房子就在花丛间的最高点,虽不是高台楼阁,但人站在任何位置,都能一眼饱览如画的景致,让人的心情感到开阔舒畅。

  楚芸娘看到楚花雨脸上露出多日不见的笑容,欣慰地笑了笑。这时一位老妇人跑出来,抱著楚芸娘又哭又笑。

  楚芸娘咽哽地叫了一声:“奶娘……”

  “好……好……你总算回来了。”奶娘激动地点著头,拉著她们继续往屋里走。

  楚芸娘问道:“姊姊呢?跟我摆架子吗?”

  奶娘急急摇头。“大小姐病得很重。幸好你回来了,快点进去看她。”奶娘嘴里喃喃念道:“总算沒有遗憾,总算沒有遗憾……”

  “什么?”不曾为任何事惊慌失措的楚芸娘,拉起裙子跑得仓皇。

  楚花雨自然紧跟在师父后面。

  虽然十八年未曾回来,楚芸娘还是熟悉地跑到姊姊楚蕙娘的房,见到病榻上容颜憔悴的姊姊,沈芸娘不舍地掉下泪来。

  “怎么病成这样?”

  “我总觉得你会回来……”楚蕙娘挣扎地坐了起来,瘦削的手拉著楚芸娘的手,任炽热的眼泪流下脸颊。“我天天祈求老天爷……”

  “姊姊……”楚芸娘伸出颤抖的手爱怜地轻抚楚蕙娘的脸。“你种了那么多珍贵药草,难道不能救你自己吗?”

  “神仙也难救无命之人。”楚蕙娘淡然地摇头。忽然看到一脸严肃、站在楚芸娘后面的女孩,她问:“她是──”

  “我的徒儿,叫楚花雨。雨儿,来见过姨娘。”

  楚花雨上前,乖巧地叫了一声:“姨娘。”

  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楚蕙娘精神突然好了起来,黑瞳比任何时候都有神,双目炯炯看著楚花雨,接著露出旁人无法理解的笑容。

  “很像……好像哪!”

  楚芸娘噙著泪握住姊姊瘦削的双手。

  楚蕙娘伸出一只手握著楚花雨,费力地笑著,“静农十年前为了采药草坠崖不治。”

  楚芸娘听到这个消息,意外地差点忘了呼吸,而楚蕙娘眼瞳仍舍不得离开楚花雨。

  连奶娘都点头,只有楚花雨一句也听不懂。

  楚蕙娘用力吸了口气,继续说道:“芸娘,我一直很遗憾沒为我们楚家生下一男半女,如今你带雨儿回来了。真好,我可以放心了……”

  楚蕙娘手渐渐放松,眼皮也无力地垂下……

  楚芸娘上前抱著她瘦弱的身体。“姊姊!提起精神,我沒答应,你不许走。听到沒有,听到沒有!”

  楚蕙娘嘴巴动了动,楚芸娘赶快将耳朵贴近她。

  “芸娘,对不起。原谅我……”楚蕙娘闭上眼睛,渐冷的手自楚芸娘手上垂下,脸上最后的表情是,嘴角有一抹安慰的笑容。

  “姊姊,楚蕙娘──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撒手不管?你怎么可以把一切都丢给我来承担?”楚芸娘摇著刚断气的姊姊痛哭。

  “呜……大小姐……”奶娘放声号眺大哭。

  “姨娘……”

  办过楚蕙娘的丧事后,楚芸娘在管理绿茵山庄之前先翻过帐册。她愈看眉头拧得愈紧,然后将帐册拿给楚花雨──山庄将来的继承人看。虽然外有管叔、内有奶娘,但绿茵山庄这几年入不敷出,楚芸娘把管叔和奶娘叫来问。

  管仲齐说:“大小姐禁不起人家要求,只要来求工作的她都收,像贾、钟、程三家说是从祖父那代就为楚家工作,每一家十几口,加上来投靠的叔婶姨舅哥嫂侄甥,造成每月领钱的人很多,但做的事比他们说的话要少。”

  奶娘也说:“唉!只要是人,都会比较,会做事、多做事的往往会抗议,人多声势大的就欺侮人少的,尤其大小姐一病下,仲齐说的话有些人甚至都不听了,山庄就像个撒钱窟,也不知能维持多久。二小姐,你从小脑筋就灵活,快想个法子救我们山庄吧。”

  楚芸娘默默听完管叔和奶娘的话,突然她想知道楚花雨有沒有管理的能力,便问:“雨儿,你说该怎么办?”

  楚花雨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已经再一页页翻过帐册,她听到师父的询问时才说道:“师父,先从开源节流做起。让工人苟且懒散的原因是,肯做事和不肯做事的人能领同样的钱,我想我们要订定新的规则。收入不理想的药材区,不如改种。我发现城里的女人很喜欢品质好的香油,香膏,我们可以种香花做成香油香膏卖给城里的大胭脂商铺。”

  “二小姐,你有位不得了的副手!”管仲齐佩服地拈须笑道。

  楚芸娘和楚花雨会心一笑。楚芸娘说:“雨儿,就照你说的办理。但要做之前,记得要多和管叔商量。”

  “是。”

  日子在适应新环境和忙碌中过了三个月,绿茵山庄的新制度在过年前顺利改革完成:改作的坡地先让它空著,等著来年春天种下玫瑰和茶树,楚花雨成为人人口中的“雨儿小姐”。

  虽然一切都很顺利,但楚花雨的私人烦恼随著加厚的衣裳愈加沉重──她怀孕了。楚花雨几度提起勇气想要告诉师父,每次都觉得难以启齿,只好又把梗在喉间的话给吞入肚腹内。

  幸好楚芸娘发现楚花雨近日常皱著眉,脸色苍白捣著胸口默默发呆,她藉著和楚花雨说话的同时,忽然手指搭上她脉搏,不久双眉就牢牢地聚拢。

  楚花雨羞愧地不敢抬头看师父的脸。

  “雨儿,你早就知道了?”楚芸娘问。

  师父的叹息声让楚花雨胸口紧窒,她红了眼,轻轻点头。“师父,我求您,让我抚养这个孩子。”

  她最是清楚沒有丈夫的女人带著孩子,人前人后要忍受多少的嘲笑;父不详的孩子,地位不如孤儿,这个从小沒爹的傻孩子,难道忘了自己身受的苦吗?楚芸娘支在桌上的手托著她沉重的头。

  就在楚芸娘回神要把压在楚花雨脉上的手缩回来时,她一对黑眸忽然变得严肃无比。把过楚花雨右手的脉,又将她左手拉过来把脉,然后刚才还沒抚平的眉峰再度紧紧蹙拢。

  雨儿什么时候得到心病的?楚芸娘噙著泪,踉跄地走到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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