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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初次见面,分别时却有如旧识般不舍,只因为那一番交浅言深。

  走进王家庭院,王其兴深吸一口蔷薇的馨香,再缓缓地呼出,和着胸中的无奈。

  他数一数,二十三畦蔷薇。

  她已离开了二十三年。

  每过一年,他便亲手种植一畦蔷薇。刚开始只是为了博取她重返家园时的嫣然一笑,因为蔷薇是她的最爱;尔后年复一年,种植蔷薇竟成了他空虚心灵的寄托。

  漫长的岁月,气要消也早消了。或许她决定放弃有压力的婚姻,或许她身边已有更好的人;也或许……王其兴不愿多想。

  等待,就像他每天赖以行动的拐杖,虽碍眼,但不可或缺。至少等待代表着希望,倘若没了希望,他的人生还有什么?

  王其兴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沉重的眼皮缓缓闭上。

  恍惚中……

  “爸爸!爸爸抱抱!”他伸出双手蹲在地上,迎接粉嫩似粉蝶儿的小宝贝投进他的怀抱。她步履不稳地跑向他,却不小心跌跤。小宝贝仆倒在地上哭了起来……

  王其兴惊醒,发觉自己一身冷汗。

  一年前他中风,在昏迷当中,就是这童稚的呼叫声,硬是将他自无底深渊中拉拔回来。

  他的小宝贝今年二十五岁了吧?当年她带着女儿离开的时候,她才刚学会叫爸爸,红扑扑的小脸蛋像极了她的母亲。

  他再度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执起拐杖,他挺直腰杆站了起来。由于他积极复健,除了右脚稍有不便以及偶发的疼痛之外,中风并未留下太大后遗症。

  他希望他们一家团圆时,他看起来仍是体面的。

  表弟来了。他要他下了班到家里来一趟,在公司里他从不讲私事。

  然而他今天却破了例。也不知怎么回事,他竟放任自己在办公室里追忆过往,并且对着个初识的年轻小伙子吐露心声。莫非他变成老番癫了?

  只是他一点也不后悔。郁积心情的宣泄让他凝结了新的力量,“填洞”理论更使他重燃希望。

  不等何献文走近,他迫不及待的问:

  “献文,有消息吗?”

  “并没有。都二十几年了,恐怕很难。”何献文望向一旁的石雕,眼神不定。

  “她们不可能从地球上消失。你不是也派人在其它国家找吗?”王其兴眼神炯炯地盯着表弟,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蛛丝马迹。

  “是啊,您也知道的,这么多年来我们费尽心思在世界各地找人。”何献文说:“依我看,要不是表嫂根本不想让您找到,就是她已经不在世上了。表哥,我劝您放弃吧!”

  “不可能!就算她死了,我也要看到墓碑!”

  “表哥……”

  “不要说了,换一批能干一点的人继续找,不要光花钱不办事!”

  “是。”

  “你回去吧。”

  何献文离开时,王其兴没有忽略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复杂表情。

  他能够了解表弟的心情。

  何家在盘石渗透得愈来愈深,地位愈来愈稳,一旦没有子嗣的他失去工作能力,他们便可立即取而代之成为盘石的新主。在这种情况下,谁会那么认真的替他找人?女儿也拥有法定继承权,何况女儿会嫁人,女婿也等同于儿子。

  原来何家人并不希望他找到她们!

  他怎么会傻到以为他们会把他的话当作圣旨,赴汤蹈火为他执行寻人的超级任务,而不会阳奉阴违、敷衍了事?

  他在无预警中风、辗转病榻时顿悟,懊悔得差点从医院顶楼往下跳。他好怕因为自己的大意而导致太迟。他真的好怕!

  从那之后,他依旧要求何献文全力寻人,但另外采取了更积极的行动。

  他要加倍努力来弥补过去二十三年的胡涂。

  祁南不是说了吗?陆地可以一分为二,被侵蚀的洞也有可能被填平,这不是奇迹,而是大自然的力量。

  他拿起手机按下一串号码。

  “喂,我是王其兴。有消息了吗?”

  接通时他在心里暗自祈求:

  老天爷,管他大自然的力量还是奇迹……让洞填平吧!

  第七章

  台北的寒冬,让不怕冷的祁南也套上了毛衣和厚夹克。

  那是薇安的坚持,也是薇安的爱心。

  这毛衣可是她送给他的耶诞礼物。开思米龙的温暖,附赠醺人的酒香,够特别吧?因此当祁南必须因南台湾的高温而脱掉它时,心里着实舍不得。

  早上一出台南机场,他便热得把夹克和毛衣都脱了;而刚才一出松山机场,他又抖着手将它们一一穿上。穿脱之间,一北一南不过几百公里,却宛如两个季节、两种世界。

  他用电话向祁东和祁西报喜,与他们分享成功的果实。现在的他已经不再计较被骗回台北的事,反而彻底加入东西军,形成了坚不可摧的东西南大联盟。兄弟齐心的感觉真的很好,让他的奋斗目标更加明确。

  现在,他的另一个奋斗目标是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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