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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严世蕃笑咪咪地等着自己由三法司走出来。

  可行事深沉的徐阶,在几次斗严嵩不成後,也渐渐醒悟到一个道理——旧罪状不能用,要找新的,最好别牵扯到皇上。

  於是,他们从来往於袁州的江湖人物下手,发现有倭奴海盗的旧部,加上浙闽总督胡宗宪自杀,就顺理成章的给了一个“交通倭虏,潜谋叛逆”的罪名。

  这下可惨了,误国尚可,但叛国可是必死的大罪!

  六部中的人,虽觉这“欲加之罪”是牵强了一些,甚至有“捏造”之嫌,但为了对付顽强的严家,不用最猛的手段不行。

  严家终於倒了,真正倒了!严世蕃被处死,家产全部没收,严嵩和孙子贬降为民,从此一蹶不振。

  子峻再望望天空,太阳微偏,想必严世蕃已人头落地了吧?

  回到家中,他很意外父母兄嫂都在,大厅里有着浓浓的茶香,他们很热切地要子峻一块兒谈谈话。

  “我以为你们会去西市。”子峻坐在下首说。

  “这种血腥事,我在大同看多了,才不去凑这热闹。”子峰已调回京三年,却仍不忘边关之事。他和子峻一样的身高体型,但肤色稍黑,有着武官的架式。

  “严世蕃好歹也和我们称过亲家,他虽该死,我们也不能额手称庆,否则有失厚道。”任传周说。

  “爹千万别提亲家两字,严家案子还没了结哩!”子峰提醒道,“我才由户部听到消息,严嵩被抄没的财产,有黄金三万两、白银两百万两,等於咱们大明一年的总税收,其他的更别说啦!数不清的田地、房屋和珍宝,恐怕皇上还要再大发一次雷霆哩!”

  “这样一来,严嵩要求个善终,大概也不可能了。”徐氏语重心长的摇摇头,“所以,人绝对不能贪婪,更不能作恶,否则遗臭万年不说,还要祸延子孙好几代。”

  “你们兄弟几个都要记取这个教训。”任传周教训着,“我很高兴事情告一个段落了,没有姓严的,我们任家就不会一直杵着个疙瘩,有如芒刺在背之感了。”

  告一个段落?子峻却不这样认为。严是茉兒的姓,就会永远跟随着他,直到他死,再刻到他的墓碑上——

  爱妻严茉兒,生不能白首,愿死能同穴!

  子峻在家人欢愉的气氛中,突兀地开口,“爹,娘,孩兒有个请求,希望你们能够成全。”

  “什麽请求?如果是要说媒娶妻,我们自然是一百个成全啦!”子峰看着弟弟说。

  子峻没有正面回覆兄长,只严肃地说:“孩兒想赴袁州一趟,将茉兒的墓移至松江的任家祖坟,除了重新厚葬外,还要将牌位迎入宗祠,正她任家媳妇之名,才能年年有人祭扫。”

  任传周和徐氏面面相觎,其实对於他这个请求,他们也不觉太意外。

  三年前,当他们背着子峻休掉茉兒时,原以为子峻是不忍亲自下手,所以才由父母代作主张,他事後知道,必然感激。但子峻的反应,太令众人震撼,他竟私离“玉虚观”,追回京城,若非道士们与徐阶相熟,迅速通报,在西郊外及时阻止,或许子峻真会闯下滔天大祸。

  看他对这桩婚姻的不甘和痛苦,哪晓得他对茉兒真产生了夫妻间的深情至爱呢?

  这些年来,抑郁及思念在他的眉宇举止中,始终无法散去,尤其是茉兒的死,更教两老内疚,想说,当初虽为大局着想,但真有必要去休掉无罪的茉兒吗?

  对挽不回的事,只有尽力弥补。任传周说:“你和茉兒夫妻一场,如今严家人丁散亡,你迎回来也是应当,她好歹入过任家门,也拜过任家祖先。”

  徐氏想的不只这些,又接着说:“我同意你的作法,但为娘的也有一个请求。”

  子峻觉得有些讶异,“娘,请说。”

  “我希望在你办完茉兒的事後,也能考虑一下自己的亲事。”徐氏见兒子脸色一变,忙又说:“都三年了,你也二十八了,又是皇上侍读,再没一个妻子,怎麽说得过去?上回你舅舅还在训我,说不让你齐家,又如何能治国平天下呢?”

  “是呀!我也被人问了许多次,说你什麽时候再娶。”任传周点头附议,“前一回,高侍郎还提到他的大女兒幼梅与子峻无缘,真是可惜,但现在他的小女兒幼兰亦到了及笄之龄,他一心还想要子峻做他的女婿呢!”

  “爹,娘,有茉兒在我的心上,我此刻还无法想续娶的事,你们就别费心了。”子峻静静的回答。

  “有茉兒在心上又如何?这不妨碍你娶妻呀!”徐氏说:“你总要有个女人替你理家打点、生兒育女吧?”

  “我不需要。”子峻想都没想的回答。

  “不需要?老天,你以为你在当和尚吗?”子峰受不了弟弟的漠然,出口就说。

  复秋忙拉丈夫一把,提醒他的失言。

  “和尚”两个字刺激了任传周,他声音稍大地说:“胡闹!我们任家绝对没有当和尚的事!一个堂堂六尺之躯的男人,为个女人牵肠挂肚的,我绝不允许。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说高家这门亲,今年秋天就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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