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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小姐,再抓,你的手指就要流血了。”小萍拚命的扶住她,自己也哭得唏哩哗啦。

  小青和王奶妈闻声赶来,才把几近崩溃的茉兒扶回房去。

  消息很快的传开,茉兒被休,陪嫁的奴仆们,除了咒骂外,就只有忙着整理细软,屋内笼罩着一片沉重的气氛。

  茉兒躺在床上,心继续痛、泪继续流,直到王奶妈要她喝碗参汤,她才倏地坐起,眼眸疯狂地往前看。

  是那幅“子峻淳化遇茉兒”!

  她奔下了床,跌跌撞撞地取下那幅画。

  小青和小萍停下手边的工作,同时叫道:“别撕了它!”

  仿佛唤醒神志,茉兒抬头四望,那红纱帐、红烛,多少的绮梦,那庭院、那草树,多少欢笑。

  绮梦、欢笑下,又有多少虚幻?嫁子峻,到被休离,犹如一场梦,梦不留人,又如何?

  “我不撕。”她好轻好轻的说,却比哭更令人鼻酸,“小萍,磨墨。”

  小萍擦擦泪水,拿墨在澄泥砚上化着圈兒。

  茉兒坐在画前许久,等阴暗浮进,才拿起笔,在“茫茫天步,湖山汉漠”後,加上自己的词——

  云里观音香绮罗

  花开嫣然蝶空恋,行来幽窗冷霜落

  凭栏坐听,好梦休说

  春风豆蔻千愁过

  正是世间无情碧,一寸狂心向横波

  完成了!终於完成淳化的孽缘,结果不过如此而已!

  茉兒好似已平静,把奴仆都叫来。其实,当初陪嫁的人,因子峻不喜欢,大都已送回严家,只剩下几个。

  她将衣裳和银两分给一些丫头,珠宝给王奶妈,要她返乡颐养天年;对於服侍多年的小青,她说:“你爹有案在身,母亲又多病,你就留在京城里照料,不必再跟着我了。”

  小青哭着跪下来。

  至於小萍,她说:“你可以留在任府里,我会求老爷和夫人让你早日和任良完婚。”

  “不!姑爷对你绝情寡义,我死也不留在任家,更不会嫁给任良。”小萍义愤填膺的说:“我要跟着小姐,小姐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傻小萍,没有任家,你还有淳化的家人呀!”茉兒忍着不让泪落下。

  “小姐就成全我吧!”小萍说着,竟磕起头来。

  茉兒没有心力再辩,因为已到该离开的时候了,否则,任家还以为她要死赖着呢!

  至少,她要有尊严地离开,绝不会像姊姊那般寻死觅活的。

  礼貌地拜别了子峻的父母,至於复秋、小姑和小叔都不在,想必是特意打发到别处去了。

  两辆马车,一载人、一载杂物,小小的休离队伍,和当初迎嫁时的锣鼓喧天不可同日而语。

  茉兒踏下最後的阶梯,忆起今天早晨才在此送别子峻。他在马背上,英姿焕发,回头招手时那潇洒的笑原来是笑里藏刀的诀别。一日之中,她的天地完全倾覆……

  心中蓦地涌上一段恨,茉兒扶着门口的石狮、有一头撞死,任人去悔去恨的冲动;要不然,也能化为厉鬼……

  她终于能理解姊姊当时的心情了,也因此,更克制住情绪,沉默地坐在马车上,任辘辘车声,在她心上压出一条又一条的血痕。

  东方露一些曙光,四周尚是阴黑和迷雾,路是半摸索的,北郊的官道上有两匹马疾驰着,达……达……达……

  任良压低身子,睁大眼睛紧紧的注意着前面那马屁股上的白星记号,深怕一闪过,就会迷失方向。

  前天……不!已是大前天中午,他在南郊等新买的马钉铁蹄,嘴里还塞着自庙会分来的蒸糕,小萍突然由人群中出现,一身风尘仆仆的装束。

  他霎时以为小萍是因为思念他,所以特地跑来,但又想,她向来不会如此轻浮,便立刻甩开这猜测问:“你怎麽来了?有什麽事?”

  “是有事!”小萍的脸上没有笑意,语气极为凝重,“二少爷休了我家小姐,逼她回严家,我不信,因此来问你,你先前知道有这回事吗?”

  任良惊讶的张大嘴,蒸糕差点落地,咕噜一口吞下,又差点梗到。几个惊怪表情後,他大声的说:“怎麽可能?我和少爷称兄道弟的,若他要……那个休妻,不会不告诉我。不!他不会休妻,而且临行前,他还要我多照顾二少奶奶。”

  “和我猜的一样,休妻的事,必是老爷和夫人擅作主张。”小萍轻呼出一口气,并把前一日发生的种种说了一遍。

  “这太没道理了!公子回来若发现自己的老婆不见了,铁定会发疯的!现在我们该怎麽办?”他乍听之下,也六神无主了。

  “只有请你去北郊找少爷回来,愈快愈好,因为两天後,我们就要离京到袁城去了。”小萍说。

  “我们?你也去?”任良震惊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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