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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提到丁忧的规矩,严莺说:“按照礼数,爹要扶棺回袁州三年才能再进京,但爷爷以独子的理由,请皇上让爹留在京师,改由大哥以长孙之名代替。”

  “这会引人议论吧?守丧三年,原是子女应尽的责任,爹如何能例外?”茉儿问。

  “傻妹妹,爹怎么能走呢?爷爷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写青词、论政务,全要靠爹帮忙,如果爹离开京师,一堆恶狼会马上扑过来,不把严家吃死才怪呢!”严莺一睑严肃的说。

  茉儿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姊,严家在外是不是常欺人敛财、玩弄权术,所以恶名昭彰?”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是妹夫说的吗?”严莺厉声问。

  “子峻什么都没说。”茉儿连忙否认,“你不是叫我要有点心机吗?我只是看爹和哥哥,不读书、不思过!天天和一群酒肉朋友鬼混,行为不端,害全府的人都跟着学……”

  “嘘!你可别让你那书生丈夫给骗了!现在的土子,满口仁义道德,哪个人心里不是想着升官发财。”严莺一脸的鄙夷,“我教你,严家的女儿天生就要强,一下子就要把丈夫压得死死的,像你姊夫,我说东,他绝对不敢往西,对我只有服服贴贴的份。”

  “可是严家女儿要如何强法呢?”茉儿忍不住问。

  “才多呢!你得告诉他,身为严家女婿,官升得比别人快,肥缺第一个拿,钱财滚滚来,要什么有什么,等他明白娶你有多幸运时,他当然会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啦!”严莺很得意的说。

  “子峻并不在乎那些东西。”茉儿淡淡地道。

  “他不过是故作姿态而已,富贵谁不要呀。”严莺冷哼一声,“你就好好地旺夫给他看,多往任家塞些好处,待他食髓知味后,不把你当圣母娘娘捧着才怪呢!”

  这真的有用吗?

  既嫁入任府,茉儿就决心要做个好媳妇,和子峻的僵局打不开,是因为他和严家有不同的理念及作风,连带的也对她有着莫名其妙的成见和怨怒。

  以柔情解不了两人之间的结,那么,诚心的帮助呢?人非草木,子峻总会有感动的一日吧?

  她不会像姊姊那样河东狮吼式的强法,而是要夫妻相敬如宾,彼此以心坦诚相见的恩爱。只是,她有办法达到吗?

  她又想到高幼梅,那女子在子峻的心中,有多么重的分量呢?

  欧阳氏封棺那日,一片嘹亮的哭声,大部分是来自她生前所收的一堆干女儿和干儿子。

  可真正伤心的,大概只有失老妻的严嵩,和曾最受宠的茉儿吧!

  茉儿哭得肝肠寸断,在几至昏厥时,后面有一双手扶住她。泪眼蒙胧中,她并没有知觉,直到丧礼近结束,她轻抬头,才发现手的主人是子峻。

  她的泪更多了,整个人虚软的靠在他的怀里,他并未推拒,还主动揽住她的背。茉儿由他的胸臆间,感受到一声沉重的叹息。

  又爱又恨的心,再一次翻搅于子峻的五脏六腑内,他害怕和她成为恩爱夫妻,但她的善良及多情,却不时软弱着他的坚持和意志,理智和心,总往不同的方向奔驰!

  茉儿却没有这种烦恼,她对子峻的情爱、永远是同一个方向的。他的拥抱让她相信,总有一天,他将会不在乎她的出身及逼婚方式,全心全意地接纳她。

  如此一来,奶奶在天之灵,才能得到真正的宽慰,不是吗?

  天阴觉觉地压了两天后,终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小小如棉絮的雪花,在空中飘旋几下便消失,连寒意也躇踌着。

  已随夫调官回京的严莺,特地送来早发的腊梅给妹妹欣赏。

  其实,茉儿最想念鹦鹉“阿奴”,问到它时,严莺说:“挺笨的,就会那几句难听的倭语,咱们的汉语老学不会。新鲜感没了,就丢回给胡总督啦!”

  唉!她的“鹦鹉赋”费了好一阵子才完成,想念给“阿奴”听,只怕也没机会了。

  若要平心而论,“阿奴”不过是让她回忆到那无忧无虑的时光,还有心情为话都说不清的禽鸟作赋,多快乐呀!

  现在的她,怕是连一首诗都做不出来了。

  茉儿望着桌上的澄泥砚,云纹纸和紫毫笔,有雪、有梅,最易成诗,但她心中老想着“漱玉词”中的冷冷清清和凄凄戚戚……

  新婚迈进第三个月,经历过生死,子峻依然守着原则,以书房当天地,那曾肌肤相亲的一夜,渐如遥远的梦。

  茉儿告诉自己别急,在一些时候,她曾看见他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柔情,虽然短暂,却燃起她一次次的希望。

  这是她自己执意要来的婚姻,就要努力守护,不是吗?

  这时!院子里响起声音,小萍走进来,“大少奶奶来了。”

  大少奶奶,亦即子峻的大嫂,闺名复秋,在这些日子,由于茉儿特意的示好,两人已相处得不错,情同姊妹。

  “萌儿在午睡,所以想趁空来你这儿完成‘水田衣’没吵到你吧?”复秋问道。萌儿是她三岁大的儿子。

  “没有,大嫂来得正好,我一人赏梅还嫌寂寞呢!”茉儿高兴地说。

  复秋先瞧那淡白清雅的梅,再看茉儿,忍不住说:“花香人艳,你的一身喜气还在,就可惜子峻的倔脾气……”

  “子峻也有待我好的时候……”茉儿话一出口,又觉不对。

  提到这件事,是全部任家人的尴尬和疙瘩,复秋不想大多嘴,忙转移话题,“快看看我的‘水田衣’花样拼得不够漂亮,还要请你改改呢!”

  所谓的水田衣,原是指和尚以条布缝制的袈裟,后来不知源于何时,妇女们皆以零头布制成衣裳,但颜色、材料和形状却更讲究,进而成为一种时尚。

  当然,贫人家的水田衣太过简朴,不够好看,但富贵人家的水田衣则华丽耀眼,甚至不惜为一小段布片而毁去整块锦缎,极尽奢侈之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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