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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不等她开口他又说:“我当场为你申辩,说你人生志在救人济世,心地必善良,必不是贪财之人,也一定懂得夫家为尊的道理,我说得对吗?”

  天呀,连夫家为尊都搬出来了,她当场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像被迫吞入苦果般难受--为了不被窒噎死,她决定实话实说,把它吐出来。

  “颜先生,你不必替我申辩,你祖母说的有部分对,我很爱我父母,我是会心向娘家的人。”

  “你的意思是,你会把夫家的钱财往娘家搬?”他愕然。

  “我没这么说。”她试着解释,“应该说,谁当了冯家女婿,就要爱冯家有如他自己家,愿意分担冯家的苦与乐,任何事都义不容辞全力相挺。夫家娘家都是亲人,既是亲人间的互相帮助,就不该叫搬钱或贪财吧?”

  这是什么歪理?贪财就贪财,哪有这么冠冕堂皇的!百合居然对,而他居然错,还不惜得罪婆婆妈妈,为她强力争辩过!

  “冯小姐这段话太高深了我听不懂--你是在告诉我若哪天颜冯联婚,你们冯家会毫不客气享用我颜家财富?”辰阳脸色变得极差。“难怪上回气成那样,今天还欣然赴约,原来打的是这种如意算盘。我对冯老板非常失望,没想到他会是用儿女婚姻图利的人,我本来还很敬重他的!”

  “我爸爸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至爱妻子儿女,绝不会用儿女去做任何图利的事!”她必须维护爸爸的名誉。“这是我做女儿个人的想法,和我爸爸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嫁的人要和我同心爱冯家,又有什么错?”

  “当然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根本不同心,这道理你不懂吗?我们颜家绝不容许吃里扒外、投机心态的媳妇--”他蓦地闭嘴,俊脸扭得怪异。

  “如果你这样认为,和我划清界限不相往来就是了。”她声音整个放轻,顺手给辰阳一个拒绝她的机会。

  辰阳气得快七孔冒烟,不懂事情怎么直转急下到这地步,她竟是贪他钱财而来的?她之前的坦然率直呢?怎么全都变了样!原想厉声再给她更多教训,偏眼前的她仍是一张舒服透心的秀净脸,纯之又纯,纯到一脸万丈光芒无辜样,他咬牙切齿半天,也只能像个负气孩子愤愤说:

  “我原就没打算和你交往,你连前三名都不是,根本不配做我颜家媳妇!”

  局面非常僵,连远远的侍者都能感觉两人间凝重的气氛。

  最后还是旭萱先放低姿态说:“谢谢你今晚的海鲜宴,至少长辈们都吃得很开心,咖啡和樱桃派的钱由我来付。”

  她招手要叫侍者,辰阳倏地倾身向前,手指紧扣她的细腕,外人看来像情侣间的亲密对话。

  “冯小姐,给你一个忠告,现今商圈宛如喋血战场,一有机可趁谁不将对手啃个尸骨无存?想嫁个能将钱财往娘家搬的丈夫--别傻了,又不是做慈善事业,那位丈夫没把你冯家吞噬光光还留一根小骨头就不错了!”

  “谢谢忠告。”她心猛力狂跳。

  他放开手,脸已恢复平静,但很清楚的,今晚的殷勤迷人全然消失,又一寸寸回到基隆那个骄矜难测的男人。

  她无法再多面对他一分钟,不等侍者,迳自走到柜枱付钱。

  付完钱,转身发现辰阳已走出咖啡厅,暗巷里那僵直不善的背影令人不安。

  “我可以自己回家,不烦劳你送了。”旭萱说。

  “随便你!”他面色冷漠。

  直到坐上计程车,旭萱的心还怦怦乱跳久久无法平复,被辰阳扣过的手腕才仿佛有知觉般疼痛起来,有一点奇异的伤感,模模糊糊的,恍若窗外车水马龙、灯火闪烁幻成的一片迷离流光。

  她相信自己没做错,从小与死亡竞跑,早学会以理性和实际来趋吉避凶,不浪费情绪在无用的事物上,已磨练出很强的防卫心。

  这次以后,百分之百不会再见到他了。

  第三章

  阳光由百叶窗缝透进来,轻悄地摩娑右墙的一幅水彩画。画里一朵朵白蝶似的花,以粉红粉紫粉蓝交织为底色,金光每闪一下,白蝶花也仿佛飞舞一阵,极温柔有韵致的。

  正侃侃而谈的辰阳,相对的,就豪气如骑马踏沙滚滚来。

  “提到最新的电子科技业,极力建议冯老板参观新竹科学园区,我有几个朋友在那儿,虽是草创阶段,但那种蓬勃朝气前所未有,前景非常看好!”

  “我是该朝这方面努力,计画让年轻一辈出国学习新的经营技术,像你们颜家几兄弟就栽培得很不错。”绍远赞许说。

  “我祖父认为,与其重用外面人才,不如栽培自家人才,早早就把我们丢出去训练,也免得变成不肖子孙--”辰阳顿止,眼睛被墙上的白蝶花吸引去。

  绍远循他目光看过去,微笑起来说:

  “那是内人的画作,她很有艺术天份,不是吗?她学服装设计的,设计过很多布料,可惜身体不好,否则真能有一番作为……你一定猜不到这底色是旭萱调的,那时她才是九岁的小女孩,很稚嫩的笔法,没想到愈看愈完美。旭萱其实遗传到她母亲的细腻敏感,她总不承认,还跑去读与贫病为伍的公共卫生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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