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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但为什么从头到尾,他都要献殷勤、陪小心呢?她有一种受骗被玩弄的感觉。

  他的一切热忱、一切关怀,朋友兄妹那一套,全成了虚伪做作,像一场恶劣的戏,而她是天底下最愚蠢无知的观众。

  午后的院落渺渺寂寂,窄长的胡同似无止尽,璇芝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来的,脚乏气弱,但都不及内心的伤痛更无助,因为她发现她其实非常在乎牧雍,不愿意他娶别人,不愿意他出国,只希望他在她的身边,朝朝暮暮,今生不弃,永世不离……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长地久双飞翼,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世间更有痴男女……

  这一阕词,璇芝哽咽难续。以前不懂的情绪,今日懂了,她对牧雍种种的不舍依恋,甚至痛苦回避,就是所谓的爱情吗?

  她一向是心高气傲的世家之女,被人不名誉地退婚,却又爱上退婚的人,简直是可悲可叹呀!

  京城天向晚,薄薄的红霞染着西山,阵阵的飞鸟划空而过。

  毕竟是异乡,毕竟无亲人,该是她归去的时候了!

  璇芝返家那日,刚下过一场雨,天呈现泛着水气的晕蓝。她不是一个人,陇村的吴校长陪着她。可想见的,偌大的宋家是一团混乱,杂沓的脚步声在厢房院落间奔忙着,引来了许多关心的或看热闹的人。

  但真正能见到璇芝的只有她的父母和几个族内的长辈。门禁森严的大厅内,逃家又逃婚的女儿静静跪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听大家轮流训话。

  她已学会了不争辩、不受激怒,因为外面的世界令她疲惫,自由是好,独立是好,但伤心时仍需要家人的抚慰。

  “好了!在这场婚事中,女儿受的委屈还不够吗?”

  棠眉听厌了一再重复的家法家训,走过去拉起璇芝说:

  “我可怜的孩子,你把娘给想死了。”

  “娘,都是女儿不孝,害您担心,害宋家丢尽颜面。”璇芝流着泪说。

  “丢脸是一桩,做事欠考虑也是一桩!”

  宋世藩忍不住又说:

  “牧雍不认这门亲事,你在徐家待不下去,至少可以回娘家呀!你一走杳无音讯,好象你的娘家人都灭绝死绝,没半点足堪仰靠了。”

  “爹,一年多前我抗拒这个婚约时,您怎么说的?您是毫无商量余地的叫我‘不是嫁到徐家,就是自我了断’,所以,当我在徐家走投无路时,即使想到娘家,也不敢回了。”璇芝不禁为自己辩一声。

  “璇芝,就别顶嘴了。”棠眉忙阻止女儿说:“你爹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你好吗?就是他现在大着嗓门骂你,也是因为心疼你的原故。”

  “若大家不嫌,我就来打个圆场吧!”

  蕴明向前一步说:

  “宋老,璇芝是您的女儿,也是我的学生,她聪明沉稳的个性,大家都应该明白。去年她离开徐家,不回娘家,转而投奔我,一定有其不得不如此的苦衷;以目前看来,那反而救了她自己和宋徐两家世代的交情,您以为如何?”

  “吴校长,我是很感激这一年来你照顾小女,不过你不为人母,恐怕不明了我们的心情。”宋世藩放软口气说。

  “我不为人母,也曾为人子女,怎会不明了呢?”

  蕴明说:“您或许责怪我,骂我女巫,诱惑他人子女,但我所想的只有璇芝自身的权益,考虑的只有她的立场,相信您能体谅我的做法吧!”

  “不管是什么心情或做法,我看璇芝是累了。”

  棠眉对丈夫说:

  “先把璇芝交给我,我带她去调养调养,有什么教育大计或思想观点,你就和吴校长慢慢去辩吧!”

  宋世藩看了一眼女儿苍白的脸色,暗叹一口气说:

  “去吧!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多余了!”

  父亲的这句话让璇芝整个放松,最坏的时刻过去了。父亲是一次脾气发够的人,他要嘛今天不允许她回家,若是没有赶她,就表示已接纳她这个迷途知返的女儿了。

  “谢谢爹。”璇芝由心里感激地说。

  宋世藩不应声,但她看见他微点了一下头。

  走出大厅,门外围着的女眷、丫鬟一一围上来,同璇芝问候着。

  她一眼就看见莲儿,忙往前一步说:

  “莲儿,好高兴见着你!为了我的事,没让你受太多委屈吧?”

  “还好啦!小姐的信写得很清楚,徐家和咱们家老爷都没怎么骂我。”莲儿拭着泪说:

  “我只是担心小姐,你实在应该告诉莲儿,把莲儿带在身边伺候的。”

  “很抱歉,那时候我心情太乱,也没办法考虑太多,只想着将你送回家里最好……”璇芝难过地说。

  “好了!小姐回来了,还不快擦干泪,把西厢房打扫打扫,床被都重新铺过!”

  棠眉命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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