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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有假哭哦,而且哭得很大声。”旭萱邀功说。

  “你们两个暑假不乖乖在家,每天在外面捣蛋,小心挨打。”晴铃敲弘睿的头:“尤其是你,明年要考初中了还趴趴走,连着把旭萱也带坏!”

  “我妈说明年要改成九年国民义务教育,不考了。”弘睿胸有成竹。“如果他们敢考,我就写信给蒋总统抗议!”

  “小鬼灵精,我们就看你出名啦!”晴铃笑着说。

  她的心情又平复了。那个范先生,原来不只是她,连两个小孩对他都很好奇,他到底是什么来历呢?

  丘家客厅比平日多了几分色彩,茶几矮柜放了几盆精心剪插的花,那是昭云的杰作;惜梅一向教书工作忙,没有心思去研究那些流呀坊的。

  高级红桧套椅已高朋满座,大都是晴铃所熟悉的男性长辈,像纪仁姨丈、哲彦二舅、绍远姊夫和几位丘家老友;最年轻的是启棠,中规中矩地坐在角落聆听。

  晴铃按礼貌向每个人问候,至于启棠则省略,瞄他一眼就算。

  女人们在饭厅准备三大八仙桌的菜肴。昭云一见女儿就上下打量说:

  “整天跑野马!才来台北没几天又瘦了,一身薄板,穿衣服都撑不住。”

  “什么?瘦?再胖我就塞不进去啦!”晴铃拉拉上衣说。

  晴铃遗传母亲的梨涡,但若隐若现浅淡了很多。眼睛没有母亲的圆大,是父亲那种眼角微扬的杏目,笑起来如弯弯的清月,算不上惊艳的美女,而是长得有人缘的那一型。

  “晴铃身材很标准呀,我才整理出几箱旗袍,腰特细,工也特精,还想捡几件送她呢。”哲彦的妻子宛青来自香港,国语已经很溜,本省话也能讲。今天除了老大、老二外,她全家都来,两个小的就和惜梅的三个孩子玩在一块。

  “我穿不惯旗袍。”晴铃说。

  “要练习呀!”宛青说:“旗袍最能表现出中国妇女的身段美,可惜我发胖都是赘肉,穿了难看喽。”

  “就是嘛,人过四十肥肉拼命长,不知该怎么办?”昭云有同感说。

  姑嫂两个接着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起减肥妙方。

  几个小孩由庭院跑入饭厅,年纪最幼的旭萱差点摔倒,晴铃扶好她,问:

  “咦,怎么没看见敏贞姊?”

  “旭晶有点发烧,她今晚不能来。”正在指挥厨房阿桑摆桌的惜梅说。

  “我去看她。”晴铃走向边门。

  “天天见的哪急于一时?现在还有客人呢!”昭云叫住女儿。

  晴铃只好乖乖排碟子摆碗筷。

  冷不防启棠在她身后说:“你来晚了,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

  “吓死人了!”晴铃叫一声。“疲倦?你真不会讲话,应该说我很美丽才对。至少也要看在这套昂贵的洋装份上谄媚一下,小心我妈不高兴哦。”

  “我不看衣服,我真正关心的是你的身体,怕你花太多时间在没有用的事情上。”他是五官端正、身材适中的书卷型男生,人人都夸他一表人材,他也永远信心十足的样子。

  “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很有用。”她推开他,布置第二桌。

  “是吗?每天骑脚踏车在贫民区穿来穿去,帮人杀头虱、捉蛔虫、点沙眼、打预防针,我觉得太浪费你的才华了!”他说。

  “汪医师,你忘了吗?教科书上写着公共卫生是国民健康的第一道防线,你怎么能说它不重要呢?”她看看手里的碟子,又抬头说:“提到浪费,你不认为摆碗筷才最浪费我的才华吗?我很疲倦,可是你从头到尾站在这里都没有帮忙我的意思,不是心口不一吗?”

  “我……”启棠才开口,晴铃已经塞给他一堆小碟子,要他负责第三桌。

  昭云正好端一锅炖汤出来,见了忙说:

  “怎么叫启棠做事?他在医院都累一天了,真不象话!”

  “我在卫生所也很累呀,是启棠自己讲的。”晴铃回说。

  “没关系,我可以做……”启棠赶紧说。

  惜梅看他衣冠楚楚又笨手笨脚的样子,替他找台阶下说:

  “启棠,你去叫大家进来吧,准备吃饭了!”

  他走了以后,昭云立刻教训起晴铃,不外男人是做大事业的,不可烦他家中顼事,免得误他前程;而家庭是女人的责任,守好本份,男人才无后顾之忧等等。

  晴铃听多这一套了,从小洗澡不能比男生先洗,女生衣服放在男生衣服上面会被骂……虽然在陈家女儿和儿子一样疼,吃穿念书没差别,但很多日本教育留下的男尊女卑观念,仍隐隐藏在生活的诸种细节中。

  宛青听了忍不住说:

  “昭云,时代不一样了!在我们香港,女人有能力就出去工作,男人无能家事也得做,没什么内外之分,谁厉害赚钱多,谁就是主人。”

  “所以啦,我就很看不惯一些外省太太,每天不是花枝招展去上班,就是跳舞打麻将,孩子不顾、饭菜不煮,一个家弄得不像家。”昭云说:“我们台湾女人就贤淑多了,一切以家庭孩子为中心。”

  宛青脸色微变,惜梅马上打圆场说:“婚姻是男女双方的事,没有硬性规定要如何做,彼此尊重协调最重要。我看启棠在医院趾高气扬,神气得很,一碰到我们晴铃就被吃得死死的,晴铃以后一定很好命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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