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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忽地,门外有拍敲声,问着:“护士小姐在吗?”

  噢,有人来了,真糟糕,她可是泪痕交错的丑样呢!

  门打开,进出脚步杂沓,她临时找个大口罩载上,掩住一脸的狼狈相。

  再回头时,雨洋和《零雨集》都不在了,只有一位妇女抱着额头流血的男孩。

  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嘴里感觉有咸咸的泪水,但她仍尽责地回到工作岗位上,准备洗伤口擦药。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呀?”虽然心好难受,仍不忘亲切。

  “说呀,叫阿辉,今年四岁。”妈妈代替回答。

  “是太顽皮了吗?”晴铃努力集中精神。

  “我带他去坑外挑煤,他乱跑去撞到台车。”妈妈说。

  “太危险了……不听老人家的话……”晴铃有点语无伦次了,上双氧水消毒很痛,阿辉挣扎大哭,她的泪珠竟也大滴落下,鼻音极重地说:“别哭呀!你哭,阿姨也要哭了,没关系……没关系呀,一下就好了……”

  妈妈抱着一边抽泣一边吃健素糖的阿辉走出保健室时,还很纳闷,对那大热天戴口罩、和小孩哭成一团的陈小姐印象极深刻。她没生病吧?

  走下坡路,要过桥时,山里闷隆传来一声雷响,可能要下西北雨了,她赶着回工寮收竹竿上晒的衣服,便把阿辉换背到背上,可以用跑的。

  突然,桥底布满石块的河里有个人面孔朝下浮着。

  夭寿呀!有人淹死了吗?都还没有中元鬼月,水鬼就出来找替死的吗?

  她惊楞得忘记去喊人,蓦地,那“死尸”又哗得动起来,她直直尖叫。

  “死尸”闻声往桥上看——喔,那张脸,原来是刚刚在保健室才碰到的机械师父小范先生。吓死人了,起码去掉三魂,她无力地挥挥手。

  雨洋点个头,又把脸埋进水里,沉浸着,到最后一刻无法呼吸,脑中挤除晴铃所有的爱和痛苦;到再承载不了,吞噬一切他想对晴铃说的真心话。

  一次又一次,直到远山飘洒来了急雨,他命中注定的滂沱大雨。

  福利社是一栋连着办公室的水泥建筑,本来和工寮、坑道、洗煤厂,都是晴铃小心避开的地方,因为皆和雨洋有关。但她今天决定挑战自己,亲自来买新床单,勇敢面对雨洋的新女朋友。

  两个星期过去了,她并没有回台北,依然留在矿区。

  她确实是为了追寻爱情而来的;但爱情失败时,并未像一般女孩子哭哭啼啼地离开,反而更认真工作,而不是才来几天就跑下山教人嘲笑。

  白天她非常忙碌,为了快点适应新环境,跟着杨桂枝到处跑,也才明白眼前的矿场只是小范围;真正辛苦的是散布在附近山村小镇的当地居民,他们占矿工人数的一半以上,有人每天要走一、两小时山路上工,就可知护士家访的困难度了。

  晚上回到保健室后面的宿舍,常累得什么都无法做,只剩下挂蚊帐的力气;想哭的话,泪未流下第二行,就深深沉入梦乡。

  她愈来愈佩服自己,觉得可以完全独立,到世界任何地方;甚至没有雨洋,下山后也不打算嫁给启棠,过着没有男人的单身生活,人生会自由快乐多了!

  憋气从一数到十,准备好了,她走进福利社,很快看到在柜台后的丽香小姐。

  嗯,长得很秀气,据说有一半以出美女闻名的泰雅族血统,说话温温柔柔的。

  晴铃也面带笑容,和她闲聊几句。可是呀,雨洋和她交往的想象画面不断浮现在脑海,立刻又心如刀割,拿了床单,差点哭着跑出来。

  她在宿舍呆呆坐了很久,感觉心口的伤不断流出血来,怎么还那么痛呢……

  “晴铃!我要去工寮一趟,你到保健室来坐镇吧!”桂枝在外面喊。

  她用脸盆的水按按眼睛,走去开门。

  “怎么哭了?”桂枝见她目眶红红说:“是不是又想家了?”

  这是晴铃最近气色差时,常用的借口。她胡乱摇头,转移话题说;

  “看!我买的新床单,雏菊边的,我想当它是现成布料,车成窗帘和桌巾。”

  “你很会挑哦,我有裁缝机,今天下班就到我家做吧!”桂枝摊开床单量着。

  晴铃心事太沉重,总想找人倾诉,但又怕引起猜疑,只好压在心底。今天真按捺不住了,有快崩溃的感觉,为解胸郁,不由得吐露两句说:

  “我在福利社看到丽香小姐,很漂亮呀!桂枝姐……你觉得她和小范,就是马哥那个结拜兄弟,相不相配呢?”

  “谁和小范?”桂枝一会才弄懂。“丽香吗?是谁说她和小范的?”

  “大家不都说小范和丽香很好,马哥希望他们结婚吗?”晴铃说。

  “喔,那件事呀!马哥以前是有这意思啦,拼命要做媒,但小范没兴趣,还从此不敢上马家吃饭呢。”桂枝又说:“现在这些话可不能再乱传了,丽香正和隔村村长的儿子讲亲事,人家会来打听的,别去害了丽香。”

  碰!仿佛地球转个大圈,晴铃突然又由地底弹到天空,本来铅重的身子一下如鸟羽般轻盈,眼前景色翻转,一秒数变,心境也完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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