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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不,她不想知道,不想见他,更不会去拿那笔钱!

  他以为她是谁?卖身的妓女吗?

  陆正霄三个字,只合她诅咒怨骂用而已,君琇恨恨地想。

  正霄很快就适应教书的生活。他年纪轻又到过美国,所言所论都是新的,加上他的外表及口才,很自然就吸引一些崇拜者。

  台湾正在西化,大学生们爱看的是费里尼的电影,爱听的是猫王和披头四的音乐,爱谈的是沙特、卡缪及存在主义。

  正霄能和他们打成一片,却感觉到代沟。二十岁时候的他一心只想从军救国,哪有时间去讨论哲学和人生的复杂问题呢?

  连爱情,他都是晚到二十九岁才开窍。

  对这一代,急于想闯出头绪又漫无目标的年轻人,他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或许真正对生命茫然的是他自己。

  住在何禹家对面,不会孤独,却有不便。每天他都被文丽叫去吃晚餐,饭后就要和文绮聊一阵,想拒绝都不行。

  “没找到阿素,我真的没心情。”他屡次对何禹说。

  “我知道。又没有人逼你,和文绮做个朋友,聊聊天,有什么关系?”何禹说。

  问题是,文绮和他愈熟悉,就愈想闯入他的生活。

  正霄后来干脆就泡在图书馆,不到深夜不回来,倒成了有家归不得的人。

  中秋节的晚宴却逃不掉。文丽在几天前就交代,正霄想,在场的尚有一些军中老友,人人都携家带眷,他这一晚一定不好过。

  黄昏时分,他才到家门口,文丽就像等他很久似的,由对面叫着:

  “别进去了,现在就到我家。”

  “至少让我看看信箱吧!”他笑笑说。

  他走到院子,信箱内有晚报,还有一封信,歪歪斜斜的字,是来自碧山的徐升。

  徐升很少写信,除非有什么重大事件。他急忙拆开信读着:

  正霄吾弟大鉴:

  提笔写信,是要向你报告有关阿素(假阿素)的消息。

  两星期前碧山大拜拜,她突然出现在我的店门口,不是鬼也不是精,而是真正的一个人,打扮的像都市小姐,非常漂亮。

  她果真是那群陌生人要找的女孩子。我费了一番功夫,找到了空屋的主人陈忠义,他母亲是阿素的奶妈。

  我陪了几瓶绍兴老酒终于打听出阿素的身世,她是台北的富家千金,本名叫杨君琇。当年因为逃婚才跑上山,误打误撞到我们的计画里。

  说穿了,也没什么奇怪,对不对?

  还有,阿素(杨小姐)已经结婚了,并且生了个儿子。丈夫看起来年轻有为,开着一辆轿车,想必生活幸福美满。

  杨小姐说,三千块她不要,嫁人的事不用你操心。

  读信之后,你有没有松一口气?从此你不用再内疚,可以安心地去结婚了吧?到时务必寄喜帖给我。对了,附上杨小姐的住址,以便你要亲自确认。

  敬颂 台安

  兄 徐升谨上

  正霄一读再读,愈看愈心寒,直到寻获阿素的喜悦完全被沮丧所取代。他脸色苍白,连书本和报纸掉了一地都没有察觉。

  原来她叫杨君琇。君琇,君琇,他反复叫着她的名字,这才配合她一身特殊灵秀的气质呀!

  但她怎么结婚生子了?她根本是属于他的!

  他如何能松一口气?如何能安心?多年来,他一直当她是自己的妻子,现在发现她嫁了别人,心怎么能安?

  如果仅是内疚,他为何要苦苦的,不死心地找她呢?

  他失望、伤心、忌妒、愤怒。他的心一下像在冰窖,一下像烈火燃烧,想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几乎要发狂!

  文丽见正霄一直不来,派文绮来叫人。文绮一踏进门,没注意他脸上的异色,便说:

  “你在忙什么?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一个呢!”

  他呆看她一会,忽然说:

  “告诉何大哥,我有急事,不过去了!”

  他折起信,推开她就冲了出去。

  文绮没见他那么鲁莽过,东西散了一地,大门忘了锁,还撞她一把。这不像是正霄的为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是非常严重的,否则他不会冲动失常至此!

  她得快点去和姊夫说!

  君琇竟住得那么近,都在留公圳边上,离他不过咫尺!他手上捏着徐升的信,仍嫌不够快。沿着圳水和一路的绿树垂枝,他又乘公车又搭三轮车,过石子路渡水泥桥,在窄巷中穿梭。车夫“吱”一声煞住车,对他说:

  “到了!就是这一栋。”

  他站定一看,崭新的五层楼公寓,黑色雕花栏杆。信上说是三楼。

  二楼阳台摆了一排盆景,盆和花都是小巧精致,正是君琇的风格。他几乎确定她就住在这里。

  “君琇!君琇!”他在心中狂叫着。

  他真想按铃,真想直接闯进去。但她有丈夫,这一出现,不就毁了她的一切吗?

  可是今日见不到她,他也不愿离开!

  他怪异的举止及过久的留伫,引起一些路人的怀疑。他慢慢走到附近的小公园,坐在椰子树下的木椅。

  天渐昏暗,明月升起,团圆夜,他却在此一人凄清。不是自找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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