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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有些事必须经过时间才能促成,”他说得很飘忽。“时间是很重要的因素。也许那时我已不能卖座,你也未必想请我了!”

  “我再说—次,我的邀请永远生效。”庞逸诚恳地说,“你不是那种一闪而逝的明星,你会是个永恒的演员,一个超级巨星。”

  “你说得太好了!”潘烈自觉不好意思。

  “我从不过分赞人,要那人真有那么多料才行。”庞逸又说,“你演的影片我都借回来看过,有的拍得还可以,有的不行,但你的演技一直保持水准。”

  “大概他是天生的演员。”苏哲说。

  “奇怪的是到如今我对演戏仍没有兴趣。”潘烈笑。

  刚才和思嘉共舞之后,他的心情看来已平衡。

  “你拼命接戏,为的是什么?”庞逸精明的眼光望着他。

  忽然间,他就心虚了。

  “我想超越你,建立和你同样或比你更大的电影王国。”潘烈考虑一下说。

  “呵,呵!原来你的假想敌是我!”庞逸笑,“真好。”

  音乐在这时又响起来,庞逸没动,潘烈望思嘉——犹豫一下,转向苏哲。

  “我们跳舞。”他说。

  仿佛思嘉眼光一闪,似是赞许。

  思嘉的赞许,潘烈的心热起来。

  从餐厅回到家里已近十一点。

  庞逸先冲凉,然后坐在床上看报纸。思嘉从浴室出来,他仍保持那个姿式。

  “还不睡?”她用大毛巾抹着发根的水珠。

  “今夜很兴奋,完全没有睡意。”他把视线移到她细致的脸上,“我们聊聊天。”

  她凝望他一阵,点点头。

  对今夜的一切,她莫名其妙地心虚。

  “难得你想聊天。”她也坐上床,和他平排而坐。这样比较好,互相看不见对方的脸。

  “是不是怪我冷落了你?”他看她。

  “不,不,怎么会呢?”她吓了一跳,“我们各人有事业,有工作,怎么叫冷落呢?如果认真说,我也可以算是冷落了你。”

  “不说这个——”他似在考虑,“我发觉对潘烈——越来越矛盾了。”

  “矛盾?!”她问。

  “他是我最欣赏的一个演员,我一直想跟他合作,可是——我越来越觉得怕见他。”他说。

  “怕见他?!”她心中一凛。

  “很难解释的一种情绪,”他淡谈地转开了脸,只望着虚无的前方,“他浑身上下发出一种无形的威胁力,而这力量是向着我来的。”

  “哪有这样的事。”她吸了一口气。

  “我和他不是敌人,但——他往往表现出一种要和我拼死活的气息,我不明白。”他说。

  他可是真不明白?思嘉不敢问。

  “你觉不觉得?”他突然转向她。

  “我?!”她又被吓了一跳,“不觉得,我觉得他和你相差太远,没有可能比较。”

  “错了,我真是一日比一日感觉到他的威协。”他笑得很特别,“他对我好象——又恨又敬。”

  “你太敏感,怎会有这样的事。”

  “希望有一天能证实我的话。”他说。

  她觉得恐惧,证实他的话——那岂不是要有事情发生?不,不,这很可怕!

  “别胡思乱想了,他也只不过是个演员。”她说。

  庞逸又思索了一阵。

  “觉不觉得他对你——很特别?”他问。

  “不——”她硬生生地压住心中震动,“我平日不怎么注意他,也很少交谈。”

  “他总是望着你,那模样——”他笑起来,“可能我太紧张,也可能我真是敏感,我——算了,别说了。”

  “那模样怎样?”她却一定要问。

  她不想这种暖昧的问题存在他们之间。

  “我——没办法形容。”他摊开双手。

  “你一定知道,只是不肯讲,”她认真些,“这样对我不大公平。”

  “恩——”他再考虑,“好吧!说得通俗一点,他象要把你一口吃掉似的。”

  “哪有这样的事?”她笑,其实心中震惊,庞逸精明的眼睛,早已把一切看穿了,“他只不过是个大孩子。”

  “不要看轻他,”他正色说,“我甚至怀疑,他总有一天会超越我!”

  她吓了一大跳,超越,潘烈是这么说过,但——怎么可能呢?潘烈和庞逸相差太远,太远。

  “你别吓我,哪可能有这样的事?”她小声叫。

  “世界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他悲哀地摇摇头,“而最重要的是,他还年轻,我却老了!”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她很自然地拥住他,“如果你老,我也老了!”

  “思嘉,我最遗憾的是你与我不是同一时代的人。”他说得很特别,“二十年是我们之中很大的鸿沟。”

  “我不觉得。”她说。

  “骗不得人的,”他颇为感叹,“你看看,我身上的肌肉都开始松弛了,你却正当弹性。我虽然仍有冲动,有时也不得不承认,精神不行了。”

  “这些算什么呢?重要的是感情。”她急切地说,“我们的感情是紧密,融洽的,是不是?”

  “是。”他点点头,再点点头,“紧密而融洽的。”

  “既然如此,其他的就不必谈了!”她很快地说,“我不许你胡思乱想。”

  “我不是胡思乱想,有的时候,”他停一停,犹豫一阵,“有时候我真感觉到潘烈在我四周。”

  她呆楞一下,他果真看见潘烈等在门外?

  “这——就不明白了!”

  “我觉得他在附近,”他更清楚地表示,“他身上逼人的气势,我真的感觉得到。”

  真有这样的事?她觉得不可思议。

  “或者——”他突然跳下床,掀开窗帘往外看,“他会在那儿?”

  他看的就是潘烈时常等在那儿的方向,她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没有,他当然不在那儿。”他又微笑着走回床上,“我是有点神经质吧?”

  “我不清楚,要不要请教医生?”她只能这么说。

  “我又没有病,请医生做什么?”他笑,“睡觉吧!或者我今天多喝了两杯酒。”

  他先熄灯,倒在床上就转去他那一边。将近一个月,他对她没有要求了,他是——正常吧?

  思嘉被刚才他的一些话扰得睡不着,心里乱得一塌胡涂,显然,庞逸是看出了潘烈的一切。

  刚才那些话——可是试探她的?

  庞逸还不知道她心中的所思、所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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