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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这件事——我指玫瑰的事,你要通知你们校长吗?”她关心地问。

  “当然!我来办,你放心!”他拿出纸笔,“写你的地址给我,我好去找你。”

  之颖接过纸笔,毫不犹豫就写了。她一心只想到玫瑰,可没考虑这样年轻的“专家”可能带给她麻烦。

  “晚上我都在,你随时来,”她说,“麻烦你这件事——不要紧,是吗?你是以服务及帮助病人为宗旨的!”

  “你讲得很好!”他看看地址,“很近,就在经天母的路上,我可以散步过去。”

  她站起来,大方地向他伸出右手。

  “先谢谢你,希望你成功!”她笑着说,“别告诉玫瑰的妈妈,他们不知道我来找你!”

  他握着她的手,亮亮的眼睛停在她脸上。

  “我尽力办这件事?也很高兴认识你!”他说。

  她洒脱不在意地笑一笑,大步走出去。

  关上办公室门,她发现他跟了出来。用不着送啊!这么客气做什么?他从走廊往下望,看见等在楼下的立奥,他转向她。

  “你的男朋友?”他问得好唐突。

  “不是!”她耸耸肩,“他爱的是施薇亚,而我的男朋友叫韦皓!”

  她头也不回地大步去了。一分钟后,他们的摩托车驰出校园,消失在公路上……

  奇妙的女孩子,杜之颖!

  以哲慢慢踱回办公室。坦白得像一张纸,天真无邪得像个小女孩,热诚、善良得像个天使,又那么豪爽,那么开朗,怎样的女孩子?他迷惑了!

  他是心理专家,他从不注意外表,他专门发掘深奥的东西,之颖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走到写字台边,拿起那张地址念几遍,他已记住了—他要牢牢的记住,他知道,他不会只去一次!

  他在计划,明天晚上,可以去吗?

  但愿那叫玫瑰的小女孩带给他幸运!

  是一个很美的夜。清朗、柔美的月光洒满了小径,施家别墅外的几户人家静谧而安详,一阵又一阵朴实动人的吉他声是周遭唯一的点缀。

  昨日的一场大雨使屋前的草地依旧潮湿,看完书的之颖好坐在石阶上。已经九点钟,不会有人来,昨天那个程以哲也不会来了。她穿了条短裤,一件背心型的运动衫,夜风有点凉,她多披了一条大毛巾。她眼眸深邃透剔,闪动有如星辰。她安静地坐着,凝注黑暗中大片田野,无言地弹着那首《旋转人生》。

  她弹得那么专注,那么凝神,她把对人生的全部热爱用手指透过吉他弹了出来,使这首曲子活生生地跳跃在空中。人生是美丽的,只要脚踏实地,抱定宗旨,充满信心、盼望与爱心,生命途上必为你开放美丽的花朵。

  小径上缓缓地走来一人,修长而洒脱。米色的衣饰在夜色中分外显明。他走得很稳定,很有教养。他不是活泼的韦皓,也不是傲慢、专横的李立奥,更不是过分体贴温柔的潘定邦,在此地,他是个陌生人。

  远远的他就看见了弹吉他的女孩,她必是之颖了,只有她才会那么无拘束地坐在地上,只有她才会穿得那么随便。他的心胸像小溪流水缓缓流过,那是愉快,是喜悦,是安适。他站定在之颖面前。

  凝神在吉他声中的之颖觉得眼前一黑,有一团黑影阻挡了她的视线。她愕然抬起头,是立奥吧?只有他才会来得这么突然,他已设法见到了施薇亚?他已解决了满有把握的感情纠纷?他是来报告喜讯的吧?

  “噢!你!”她看清了是谁时,不由得高兴地跳起来,“程以哲,你很守信用!”

  “这是我的工作!”他微笑。他看来似乎很稳重,可是看他生动的眸子,一定有活跃的,豪放的,甚至于不羁的另一面。

  “可惜太晚了,这个时候慧玲不会放玫瑰出来!”她望着他。她很自然地有亲近他的念头。

  “不要紧,先来熟悉环境2”他不在意地在石阶上坐下来,拿起之颖的吉他。

  “熟悉环境?”她稚气地笑着,重新坐下,“你是间谍?是侦探?”

  “差不多,是心理的间谍和侦探!”他说,轻轻地弹了几个音符,指法很纯熟。

  “你会弹吉他?”她惊喜地问。会弹吉他的男孩子多半喜欢唱热门音乐,吵得人头痛,她没好感。唯一来往的韦皓,却对吉他毫无兴趣。对以哲——虽然他们那么陌生,虽然他们还不是朋友,她有发现新大陆般的喜悦。

  “这是陶冶心灵、自娱的最好方法!”他又弹几个音符。

  “你也唱民歌?”她开心起来,她找到一个同志。

  “我喜欢巴克欧文的,”他眨眨眼,“他的乡音最重,我喜欢那种泥土味和青草昧!”

  “哎——”她乐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喜欢的歌手虽然不同,欣赏力却同样高。他说乡音,说泥土味和青草味,多妙的一件事!“真没想到,程以哲,你不是心理专家吗?”

  “心理专家不能喜欢民歌?谁规定的?”他眼中隐有促挟的笑意。

  “所有的专家不都是戴着近视眼镜,一平二板,三正四方的吗?讲起话来愈是高深莫测,愈是别人不懂,自己也未必明白的愈专得厉害吗?”她叽叽呱呱的,“你这样的专家,叫我怎能不怀疑?”

  “如果你不提专家两个字,我会更感谢你一点!”他很风趣,“事实上我学医,也修心理学,如此而已!”

  “原来还是个医生!”她扮着鬼脸,“医生的名衔还不如专家来得唬人!”

  “我唬人吗?”他低下头调弄一阵琴弦,“你学什么的?说不定将来的名衔比我更唬人!”

  “外交!”她扬一扬头,稚气的自傲。

  “噢!是个有几重面孔的人物呢!”他打趣。

  “算了,我能有几重面孔,天都塌了,”她耸耸肩。“我爱多管闲事,我不善于交朋友。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叫我口是心非马上脸红。我的功课很好,成绩有资格申请外国学校奖学金,要我做个有几重面孔的成功外交官,永远不可能!”她坦率又稚气,想到什么就讲什么,“我啊!直看,横看,正看,反看,上看,下看,四面八方都是杜之颖!”

  他忍住那份冲上来的笑意。这个女孩子真有意思,她正如自己所说的,完全不会隐藏。他喜欢她这份天真,这份直率,这份坦白,这份毫不做作的稚气。

  “杜之颖不好吗?我担保没有人像你!”他说。

  “你以为又会有人像你了?”她听不出他赞美的意思,“看看你的指头,可是十只一般长短?人怎能相同?”

  他不回答她的话,径自弹起一首歌,是仙蒂萧唱的《线上的木偶》,弹得好灵活,好生动。

  “你也会唱流行曲?”她歪着头。

  “这一首是—九六九年欧洲各国歌曲比赛的冠军,”他自顾自的说,“线上的木偶是被牵着动的,所以说,做一个真正表现自我的人,是件幸福的事!”

  “转弯抹角的说话,阴险!”她笑起来。

  他又弹了一阵,然后停了下来。

  “每个晚上你都独自坐在这儿弹吉他?”他问得突然。

  “是啊!当然在做完功课之后!”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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