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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之颖摇摇头。一个出名的大律师必定有最细密、最聪明的头脑,是廷凯因重获光明的兴奋而忘形?他可以等到医好眼睛才宣布这件事啊!

  他现在仍会在黑暗的世界中一个月或两个月,一个瞎子怎样去对抗一个凶徒?当然,阿保能帮忙,可是阿保不能二十四小时守着廷凯,而且凶手是在暗里的!要怎样去防暗中的一枝枪或一把刀?

  之颖好担心,虽然不关她的事,但廷凯——是个朋友,是个瞎子,是个无辜者,她怎能对身边发生的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呢?

  她应该去提醒施廷凯的,她想。

  她再不犹豫,从草地上跳起来,说做说做,现在就去找廷凯!刚走两步,小径上走来两人,是爱莲和韦皓——韦皓?他怎么又来了?

  “之颖,”韦皓快步走向之颖,“快换衣服,我有两张票,我们去听歌!”

  “听歌?”之颖怪叫一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糜烂?”

  “糜烂?”韦皓不服,“你以为我要你去歌厅?真没良心,是南施威尔逊在中山堂的演唱!”

  “南施威尔逊?”之颖呆了半晌。美国的黑人歌后,半世纪来最杰出的歌唱家,一曲《黑是美》令人百听不厌。之颖记得报上说她经过台湾,演唱一场的事。“你怎么弄到票的?真的?”

  “谁骗你?所以我一回家就立刻赶来,主办人是爸爸的朋友,票是送的。还不快换衣服!”韦皓说。

  “哎——现在去?”之颖有些犹豫。在她心中,施廷凯的生命远比南施威尔逊的歌声重要!

  “难道等散场了才去?”韦皓着急。

  “我现在有点事!”她摇摇头,在这方面她很固执,决定要去见施廷凯,别的事就吸引不了她,“如果你能等——我就去!”

  “等多久?”韦皓有点意外,“你知道南施威尔逊只唱一场吗?这次以后,可能再也不来台北。”

  “等一个钟头,或者不需要这么久。”她淡淡地说。

  “怎么了?之颖,你在开玩笑?你知道有人为买一张票而站了一整夜?”韦皓有些生气,“你叫我等一小时,你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

  “我要去见施廷凯!”之颖理直气壮。

  “见施廷凯?”韦皓又好气又好笑,这不荒谬吗?“之颖,你简直昏了头,每一分钟都可以去见施廷凯,听南施威尔逊亲自演唱,生平可能只有一次。”

  “你不懂,不听南施威尔逊不会死人,不见施廷凯可能会死人!”之颖正色说。

  “你——说什么?”韦皓完全听不懂。

  “韦皓,你若能等,就等一会,如果时间来不及——你就带爱莲去吧!”之颖指一指在灌木树边的爱莲,“爱莲代替我听也是—样!”

  她不再理会韦皓,大步走向施家别墅。

  开门的仍是阿保,他寒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

  “你找老爷还是小姐?”阿保问。

  “找施伯伯!”之颖老实地回答。

  “他不见你,你别来麻烦他!”阿保毫不客气地预备关门,他那模样真是——油盐不进。

  “听着,阿保!”之颖涨红了脸,“我不是麻烦他,也不是多管闲事,你知道他现在很危险吗?”

  “危险?”阿保呆了一下,这个奇怪的女孩子一本正经,不像在开玩笑,“我不明白!”

  “让我见施伯伯,否则你会后悔!”之颖慎重地叫。

  阿保似乎不再那么坚持,考虑半晌,终于让她进去。这个看来与其他女孩不同的之颖,不是危言耸听吧!

  之颖走进别墅。客厅看来似乎没什么不同,光亮了一些而已。光亮——每一幅窗帘都深垂着,只有墙壁上微弱的灯光,怎么光亮得起来?走了几步——格、格的脚步声随着她,她停下来,四下张望一阵。哦!她释然地笑了,原来是满铺着的地毯收藏起来,难怪显得光亮。为什么要把地毯收起来?天气太热?他们不是整幢屋子开着冷气吗?

  有钱、有名的人总是有点怪癖的,她想。

  站在书房门口,正预备敲门,里面响起廷凯的声音。

  “进来!是之颖吧!”他说。

  之颖对自己摇摇头:好灵敏的听觉。

  “施伯伯,怎么知道是我?”之颖走进去。书房里的地毯也不见了。

  “听见门铃声,”廷凯说“我们这儿没有客人!”

  之颖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看见他手上又是拿着三枚飞镖。他真这么喜欢这玩意?

  “看见报纸了吧?”廷凯问。他喜欢之颖,那几乎完全是凭感觉的。

  “看了,所以才来,”之颖正色说,“施伯伯,我觉得你做错了!”

  “错了?为什么这样说?”廷凯微笑,仿佛在等候着看一出好戏上演的模样。

  “你没有想到过,凶手会趁你没有复明前来行凶灭口?”之颖说得好严重。

  廷凯没出声,她以为廷凯会怪责她这么说,谁知房门一响,施薇亚走进来——廷凯早听见了!

  “我同意你的说法,之颖,”薇亚一定听见之颖的话,“爸爸这么做真傻!”

  “你们女孩子——懂什么?”廷凯平静地说。“我不相信有这么大胆的凶手,这是法治地方!”

  “凶手若怕法律,当年也不会行凶。”薇亚又气又急,显然她也正为这事担心,“我真不明白,等你眼睛好了再宣布为什么不行?你已等了十年,多等一个月也不肯?”

  “我——自有道理!”廷凯还是那么平静。

  阿保站在门口听,忠心耿耿的他自然也关心这事。他很有分寸,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站在门口。

  “阿保,你也认为我招待记者错了?”廷凯忽然说。他的耳朵实在太厉害了,阿保几乎连一丝声音都没出。

  “我想——两位小姐说得对!”阿保答。

  廷凯的眉头皱起来,沉思了好半天,才慢慢说:

  “我相信没有错!”他肯定地说,“这是我考虑和计划了很久的事”

  “爸爸,我不明白”薇亚叫起来。

  廷凯脸上出现一抹痛恨、愤怒、仇视的神色。

  “我要亲自对付凶手!”他坚定地说,“对付那个冷血的忍心伤害静文的凶手!”

  之颖、薇亚,甚至阿保都呆住了,他要亲手对付凶手?一个瞎子?

  “爸爸——”薇亚吃惊得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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