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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没有特别原因,”怀远淡淡的说:“既然你—生下来就注定嫁我,我娶你就是。”

  “不。这不是你的个性,”姮宜很坚持。“我们相处时间不短,我了解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是怎样的人呢?一无是处,所有的事都被我弄得—团糟。带走梅花,她却不爱我。应该娶你,却又逃避责任,我在做什么呢?”

  “不。是那天安悌跟你谈了一次之后,你立刻改变主意向我求婚。我知道这不是你本意。”姮宜说。

  “是我的意思。”他叹口气。“我总要做一次对的事。姮宜,感情是一回事,责任是一回事。”

  “我没有任何责任,我要跟我爱的人在一起。”姮宜说。

  “你有责任,你是妈妈的女儿,”怀远看宋夫人一眼。“我非妈妈所出,我是爸爸另外的女人所生,是妈妈养大我,教育我。对宋家,我们都有责任。”

  “不。责任是一回事,但绝对不是婚姻。怀远,你能想象过若我嫁你,将是怎样尬尴的情形?”

  “我——没有想过。”怀远认真的。“我答应娶你并不儿戏。相信我。我只想到我的责任——”

  “胡扯。你爱梅花而娶我,还说不儿戏?”

  “有一个理由,也是你刚才说的——好处!”怀远又看宋夫人一眼。“只有你和我的子女——将来才可以真正继承宋氏王国的一切。”

  “你说什么?”姮宜完全不明白。她和怀远的子女?她全都起了鸡皮疙瘩。

  “是我们的子女才能继承宋氏王国的一切。”怀远再说;“其他人——我,妈妈,你,怀中,任何一个都不行。我们不能令整个王国崩溃,是不是?”

  “啊——”连沉着冷静的怀中也耸然动容。

  他看宋夫人。宋垂着头什么也不说,默认了怀远的话。然而——宋氏王国,怀中必须深深吸一口气才能使震惊变得轻微些。那影响全世界经济的霸王,若连宋夫人、宋怀远都不能真正继承,谁将是其主?也——也难怪宋夫人要出尽全力来保护了,但怀远和姮宜的子女——他不能猜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怀中开始参与主持宋氏王国时它已如日中天,己在欧亚有着巨大的影响力。他并不知道这王国是怎么建造的,当然是上一辈啦!宋家有权势,宋夫人娘家却是巨富。如何演变成今天的局面,其中必有许多曲折——是了!必有许多曲折。

  “为什么——一定是你和我的子女?”姮宜问。

  “我代表宋家,你是妈妈的女儿,我们联合起来就有继承资格,”怀远又看宋夫人,她没表示,他就继续说:“否则——我们必须把大部份王国交回去。”

  “交回去?谁?”怀中忍不住问。这震动太大,宋氏王国不属于宋家!

  怀远说了几个字,是个国家的名字。

  怀中一听就呆了,傻了。所有的事也在心中释然,得到解答。整个经济王国原属于那国家——或者建造王国的钱是属于那国家,因缘际会之下主持权落到宋夫人手上,其中一定又有什么条文款约,必须宋氏夫妇的传人才能再得主持权,而宋氏夫妇只是各有所出,于是怀远娶姮宜变成必行的事。

  是这样吧?荒谬得来又有些无奈。现代人感情自我,各自选择,无悔无怨;然而现代人对于金钱财富看得比自己性更重,荒谬之事也就层出不穷了。

  姮宜,怀中,怀远就陷入这样的漩涡中。

  “还给他们——因为他们原也有份,只是这其中的经营,主持全是我,”宋夫人冷冷的又出声,“我做好了再交给他们?天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谁都知道宋氏王国属于我,我不会放弃,无论如何不会放弃。”

  “然而你只是一个人,吃一碗饭,穿一件衣服,要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姮宜轻声说。“她已相信宋夫人是母亲了。”

  “你知道什么?”宋夫人尖着声音叫起来。“你可知道我当年的牺牲?你——懂什么?”

  姮宜吓一跳,不敢出声。她说错了什么?

  “你以为只有你懂感情,只有你懂爱?”宋夫人紧紧的盯着她。“只有你年轻过?然而——感情是一回事,责任是一回事,条件是一回事,婚姻——条件比一切重要,当一切决定,我们——也没有可怨可悔的。”

  哲之皱眉,慢慢走到宋夫人旁边,凝望她一阵又轻轻拍拍她肩,算是无言的安慰。

  “算了,为了别人你已奉献了一辈子,到现在还不能安心,何必呢?”他轻声说:“当年的一切是为支持宋先生,支持他的工作。因为你肯嫁他,而两大集团才肯合作——政治、经济上。然而那已事过境迁,宋先生已过世,留下的一切——让孩子们自己解决吧!你辛苦了太久了。”

  “我不甘心。我一手建造起来的,我不能拱手让人——”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呢?”哲之再叹息。“你好强好胜了一辈子,也累了吧!跟我去美国,试试看离开你一直重视的一切,是否仍能好好生活。”

  “但是他们——”宋夫人眼圈红了。

  “姮宜的倔强一如当年的你,对的,错的,无论她决定了的,能希望她改变?”哲之叹口气。“那么多年高高在上的日子,那么多年发号施令的时候,你真正快乐过吗?何况——也不算把王国拱手让人,他们仍尊重你,以你为首,给你应得的利益,不是很好?”

  宋夫人望着哲之半晌,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心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她说:“我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我以为自己一辈子成功,却想不到无法令自己的女儿顺服。”

  “不再是要女儿顺服的年代了。”哲之深情地望着她。“这些年来,你被权势,金钱宠坏了,甚至不明白时代的思想和呼吸是什么,你要从头来过。”

  “我不知道。我很难决定——”宋夫人说。

  “不要再下决定。你替自己,替别人已下了太多决定,这一次,留给孩子们做吧!”哲之笑。“这次一开始我就不该帮你,不该让姮宜回东方,因为我根本不同意你的做法——”

  “你又让她回来。”她望着哲之。

  “因为我从不拒绝你的要求,何况她是你的女儿。”

  宋夫人笑了。笑得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第一次,她是那么开朗自在。

  “现在——我们该怎样?”她问。

  “飞机在机场,我们走吧,”哲之说。

  宋夫人站起来,头也不回地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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