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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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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跳了,人家都在看你。”她说。很不经意,好像说的是与她无关的事。 “让他们看吧,我长得像杜非,是不是?谁都这么说,真倒楣,居然像杜非那厮。”杜非嬉皮笑脸的大声说。 旁边的人当然听到,有的做恍然状,摇摇头;有的做疑惑状,有些不相信;不过,渐渐的就不再 注意他们,原来是一个长得像杜非的人。 “你爱胡说八道,油腔滑调的性子至今不变。”倩予摇头。 “你还记得我的缺点?”他眼中光芒一闪。 她轻声冷笑一下,不置可否。 “倩予,我对以前的事——再一次道歉,真心的、诚心的。”他又说。握着她的手收紧,又收紧。“你知道,我并不想把事情弄得那么糟,我——想负责的,真的。” “这次南部旅行真是我生平最累的一次,”倩予平静的顾左右而言他。“若不是士廉兄妹,我一辈子也不会有这种游山玩水的兴趣。” “士廉四年前为你做过什么?要你这样永世不忘的感激?”杜非不以为然的。 “我们是好朋友、好兄妹、好伙伴,我没说过感激,这是份永远不变的友谊。”倩予说。 “友谊?”杜非嗤之以鼻。 “当然,在你们那个圈子里是不讲这两个字的,”倩予挪揄的笑起来。“大家互相利用而已。” “我不在意你贬低我的职业,说实话,我自己也看不起这圈子,正如某一位文艺之星说的,是堆垃圾。”杜非一点儿也不在意。 “我无意贬低你。”倩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不论好话、坏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杜非凝望她一阵,忍不住叹口气。 “你告诉我,倩予,我要怎么做才行呢?”他说。 “什么都不要做。”她冷淡的摇头。 音乐停了,杜非却不放开她,倩予不挣扎、也不抗议,两人就那么站在舞池里,僵僵的对峙着。 是僵僵的,气氛一点也不和谐、融洽、自然。 然后,音乐再起,他们又开始移动,不合节拍的慢慢走着、晃着。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四年前——”杜非皱皱眉,欲言又止的。“四年前我寄给你一万块钱,就是后来你又退回给我的,那——那——” 倩予脸色一沉,无比的严肃、无比的郑重。 “不许再提这件事,”她的声音里有丝颤抖,似乎是愤怒。“你——没有资格提。” “倩予——”杜非惊愕于她过分激烈的反应。 “我不恨你、也不怪你,是因为我完全忘了以前,完全忘了你这个人,我不想再提起。”她迅速的说。 “我——我——抱歉。”杜非只好这么说。 他尽了力,是不是?他是尽了力,从台北跟到高雄,又从高雄跟到台中,把拍外景的事扔在一边,一心一意的跟着她,但是——看来仍是要失望的,倩予再也不是以前的倩予。 “不要再跟着我们,带你的珠儿去玩,”倩予吸一口气,令自己平静下来。“跟着我们——没有用。” “我知道没有用,我会带珠儿去玩,”杜非夸张的挥一挥手。“跳完这支舞我就走,以后——再也不打扰你。” “这就对了。”倩予笑起来,她居然能笑。她——唉!她不能不这么做,是不是?即使杜非真的一去不回。“我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不承认也不行,是不是?”杜非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样子,又似笑非笑的。“这两个世界是谁划分的?” “是你,或是我?又或者是大多数人。”倩予笑。“这都不重要,路是我们自己走出来的。” “我是活该,对不对?”杜非说。 “你这种‘活该’很多人都愿意一试,你生活得像人上人,该满足了。”倩予淡淡的说。 “我愿用现在拥有的一切换回——你。”他突然说。非常直截了当、单刀直入的,甚至眼光、声音都很真诚。 “不。”她想也不想的摇头。“为什么要换我?要知道今天的任倩予,对你是全然陌生的。” “但你是任倩予。”他固执的。 “任倩予只是个名字,一个符号。”她又笑一下。“杜非,你的世界海阔天空,不要再傻了。” 他想一想,温柔的拍拍她背背。 “你说得对,我这人——就是有点牛脾气,我不信邪,不肯承认失败,我——很没用。”他说。 “别否定自己,你不是已经名成利就了?”她说。 杜非凝望她,灯光忽然变成浅紫色,温柔又神秘,有一丝似真似幻的柔情在他们之间浮游着。 “不要讽刺我,我会好过些。”他说。 “是真话。”她摇摇头。神色也不再那么冷淡——是灯光吗?“你知道我总说真话。” 杜非带着她转一个弯,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互相能闻到对方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熟悉又陌生。 “倩予,当年的错误——穷我一生的力量也挽回不了,我知道,”他的声音压低了,不再夸张、不再油滑,平实又诚挚。“但是——真的,看见你或想起你,我有——有种犯罪的感觉。” 犯罪?!倩予意外的抬起头,怔怔的盯着他,犯罪。 “我们无权——扼杀一个小生命。”他神色变得沮丧。“无论我今天做什么,想到这点,我就什么心情也没有了,我——我——” 小生命。倩予悄悄透一口气,当然,这是永远不能让他知道的秘密。 “我说过,不要再提了。”她避开他的视线。 “是——这件事我从没提起,连爸、妈都不知道。”他叹一口气。“否则他们也不会原谅我。” 倩予不响,她强迫自己闭紧嘴巴,这件事不能说出来,她不想再惹麻烦,再伤母亲的心,虽然杜 非——杜非,哎!杜非再怎么补救也没有用,四年前她已答应母亲走另一条路,四年前的任倩予——已经死了。 “你应该硬得下心肠,这件事——每天有千百人在做,世界人口已快爆炸了。”她说。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却也不再说下去。“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常跳舞。”他突然说:“那时候穷得很,专门找家庭舞会去。”“很遥远的事了。”她不置可否。心中的温柔涟漪却一圈圈的扩大。 “还有我们旧家后院那个工具房,我们总爱躲在里面,总有说不完的话。”他又说。 倩予知道自己脸红了,好在浅紫灯光很暗,他该看不见吧? 他是看不见她脸红了,却——看见她眼中漾开了的柔情。柔情?他没弄错吗? “倩予”他下意识、忘我地将她紧紧拥入怀,让她的身子靠在他胸前——这一刻,他感觉 无比的满足、甜美,他已拥有了全世界。 她挣扎一下,却不强烈。她震惊于他的动作,但心中却乱得难以收抬,甚至没想到武装起这四年 来已习惯了的硬壳、伪装。她柔顺的靠在他胸前,恍恍惚惚的彷佛又回到四年前,那些甜蜜的恋爱日 子,那一段永恒难忘、刻骨铭心的情,那——她长长透一口气,放松全身,把头枕在他肩上,把脸儿 贴着他发烫的脖子,她累了,就让她在这儿休息吧! 再没有话语、再没有挣扎、再没有抗拒、再没有伪装,随着音乐他们转呀转的,彷佛转进了时光 隧道,彷佛重新抬回四年前的日子,仿佛—— 音乐停了,一切的梦幻也消失了,幻灭了。 她呆怔一下,站直了,下意识的摸摸自己发烫的脸儿,她——做了什么?似乎被催眠了,做了一 个甜美却短暂的梦,她——还做了什么? 杜非仍然拥着她,黑而深的眸子定走的停留在她脸上,很真诚的,不是平日惯见的嬉皮笑脸,不 是平日惯见的油腔滑调,不是平日那个银幕上的英雄。 “我——实在太累了,好像睡了一觉。”她强打起精神,慌乱不安的说。 “谢谢你陪我跳舞。”他却这么说。 “送我回座位,你——该走了。”她更加不安了,刚才的事如梦,她难辨真假。 “我会走,一定会走,”他点点头,黑眸一秒钟也没离开她的脸,“我真谢谢好刚才陪我跳舞。” 她皱眉,刚才——做了什么? 挣开他的双于,她不顾一切转身而去,她很恼怒,刚才做了什么?她不想让四年的心血付诸流水。 “倩予——”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抓得又紧又急,令她感到痛楚。“告诉我,是士廉或大泽英雄?” 倩予心中一阵颤抖,转头却这么说:“是谁,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因为他将是你的丈夫。”他肯定的说:“潘士廉或大泽,你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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