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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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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儿十分钟后穿着浴袍出来,洗了头,脸上的化妆品也洗尽。 璞玉抬头望,看见她左脸有半个巴掌那么大一块胎记,浅紫红色的。 “是胎痣,没办法消除,”佳儿不介意的笑。“平时用瑕疵膏遮住,没有人知道。连司烈也没见过。” “我也有胎痣,不过在背上,”璞玉不以为意。“大概每人都有。” “哇!你煮的榨菜肉丝面真香。” “司烈也爱吃,你们口味相同。” “他现在哪儿?正在做什么呢?” 10 从一种悠悠然又似朦胧中缓缓醒来,司烈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全然陌生却又仿佛熟悉的环境,古老的屋子,深紫红色的丝绒窗帘,紫檀木的雕花大床——霍然坐起,他是在梦中或是清醒的? 周遭一片寂静,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他用双手揉揉眼睛又胡乱的抹一抹把脸,感觉上是清醒的,不是梦境。但感觉——又有几分真实?或只是梦中的感觉? 他从床上跳下来,啊!梦中他是没有动作的,只要一动他就会醒。那么现在是清醒的?为什么屋中一切又如梦如幻? 拉开深紫色的窗帘,光线一涌而入,窗外艳阳高照,是个显得荒芜的大花园。若不是梦,这是什么地方? 推推窗,窗户纹风不动,钉死的。他皱皱眉,把视线移向房门,房门——不会紧锁吧? 走过去试试,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房门是紧锁的,一如窗户。 谁把他锁在这儿? 这儿又是什么地方?他为什么会来? 连串的问题在脑中浮现,却完全找不到答案。他甚至不知自己为什么在这儿。 他——他——运用了一切脑力,可是越思索越觉空白,越 想就越觉恐惧,是恐惧,豆大的汗珠已浮现额头。他怎会什么都想不起?他——得了失忆症? 想到“失忆症”二个字,他苦笑。至少他还知道失忆症,表示他并非失忆。但他——到这屋子之前他做过什么?和谁? 想不起,完全没有印象,仿佛什么都不曾做,一开始他就在这儿。 他定一定神,看见桌上有酒——他喝酒的吧?仿佛是又仿佛不是,这个时候酒或有帮助,他为自己斟一杯。 他是庄司烈,摄影家,是,他知道,很清楚的知道。他人在香港,有些朋友,璞玉、董恺令、秦佳儿——佳儿回纽约了。前一阵子他去纽约探过佳儿,还去台湾见过母亲,回来后璞玉接了一单工作去伦敦,啊,伦敦—— 伦敦怎样?璞玉去工作的,是一批陶瓷乐器,是最新的创作,要花很多精神时间,可能扬名国际——但这是璞玉的事,他呢?他怎样呢?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一口气喝光杯中酒,他试着敲门,敲得很响,敲了很久一点反应也没有。外面恐怕没有人,这屋子里只有他孤单的一个。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有人故意这么困住他的吗?为什么?真是想破脑袋也没答案。 天色渐渐暗下来,他肚子饿了,不是有人想饿死他吧? 他坐在床沿呆呆的望着窗外。梦境中不会感觉肚子饿,这一定是真实的事。左边角落有点声音,他望过去,看见一扇两尺见方的小门打开,一盘食物放在那儿,还冒着热气。心中大喜,奔过去大叫: “有人吗?有人吗?请开门放我出去。”没有回应,他再叫:“这是什么地方?回答我。” 只有食物没有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如坠迷雾。 食物是三菜一汤,做得很精致,味道也好,倒像是什么餐馆的。 填饱肚子之后他忍不住想,可是有人跟他开玩笑?若是,这玩笑未免太大了。 黑夜降临,四周更是静得吓人。 司烈胆子不小,荒山野岭,兵荒马乱都吓不倒他,但此地——一股神秘的气氛令他极不舒服,他有窒息感。 什么人困住他呢?总不能困一辈子吧?总有人要出来见他,是不是? 他只能等。 等,是最乏味又无奈的事,何况还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环境下。屋于里除了古老的紫檀家私就只有酒,他并不嗜酒,只好呆坐在那儿一筹莫展。 为什么他记不起到此屋之前的事呢?一定有个原因的。 他苦苦思索,也许想得太用神,也许的确也是累了,他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又沉沉睡去,又进入梦境。 是。又进入那熟悉又难解的梦境。 依然是那个房间,那张紫檀供桌,墙上看不清楚的男人照片,鲜花、供果、深垂的深紫色丝绒窗帘。—门,门边的紫檀雕花屏风,然后门开处,迈进来的脚,带羽毛球的白缎鞋,墨绿丝绒旗袍。手,托盘,冒热气的碗,似真似幻的榨菜肉丝汤味——就像电影般,镜头一转,他又看见那火车站,那条路,路两边的情景,路尽头的大屋。楼花铁门,花园,推开屋门是一屋子的光亮和类似掌声的喧哗,该醒了——不不,看见那道似高不见顶的木楼梯,莫名的恐惧往上涌,他不想再梦下去,他要醒来,要醒来——他已走在木楼梯上,一级又一级,终于到了顶,是一扇木门。好熟悉的感觉,仿佛门里的一切他已见过千百次,就像回家——啊!家。伸手推门,轻轻的一阵檀香味迎面而来,他又看见那紫檀的供桌,墙上看不真切的男人照片,供桌上的鲜花,水果,还有——还有供桌前背对着他跪着的人,女人,穿丝绒旗袍的纤细女人,似熟悉又似陌生。他向前一步,女人转回头—— 他惊醒了,在这个时候他又惊醒了。 他本来可以看清那女人的样貌,不不不,他感觉到那女人的样貌,真的。他似乎见过,那真的似曾相识。 他怔怔的发呆,惊疑不安加上莫名的恐惧包围着他,现实和虚幻交织成一个网般令他难以动弹。 那个似曾相识的女人是关键,这么久了,到底要启示他什么? 不敢再睡觉,不知道为什么,他怕真正看清那女人的脸,只差那么一点点,只差那么一秒钟,是不是?看清了之后他担心自己会受不了。 受不了?为什么? 他站起来四下走动,桌上那瓶酒仿佛在引诱他,喝啊!这个时候该喝一点酒。他努力压抑了这念头,坐在一角的沙发。 这是个莫名其妙的荒谬环境。他狠狠的拍拍沙发,墙角一扇小门应声而开。 秘密的小门?!他跳起来奔过去,看见门外一道长廊,幽暗神秘。 钉死的窗户和紧锁的木门看来都困不住他,有暗门呢。只考虑几秒钟,他走出来。 长廊上虽幽暗,墙上的古老壁灯却是亮着的。他慢慢向前走,小心翼翼的踏着地上的深紫色地毯,怕惊动什么人似的。这屋子里除了他还有其他人吗? 长廊尽头有道小楼梯,通向上面一道雕花的木门。司烈犹豫一下,那木门强烈的吸引着他。吸一口气,他踏上楼梯。 伸手推门时,他竟控制不住的在颤抖。他有个感觉,木门后有他想知道的一切。 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一些弥漫的烟雾,又是一阵似真似幻的檀香味。屋里是亮着灯的,他定定神,巨大的震动令他几乎站不住脚,他看见——是,他真正看见在梦中出现的那张檀木供桌,桌上的鲜花、供果,墙上有张男人照片。把视线向左移,是深紫色的丝绒窗帘深垂,门边有个相当大的紫檀木屏风,再向前一步,他看见墙上照片中的男人,那在梦中从来看不清楚面貌的男人。那那——背后突然传来一声似真似幻的叹息,女人的声音在问: “你——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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