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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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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灵。 看着照片上的她,他没有强烈的悲痛,她那样离去,他该痛不欲生,但他——真的,像对一个朋友,一件报纸上的新闻。 他曾悲痛过,那感觉短暂得很,来不及深刻体会已消失。 他不是无情的人,他知道。对董灵,或真是错误的。她只是恺令的替代品。 恺令。恺令。 想到这名字他莫名的心痛起来,痛楚中还夹着难以解说的甜蜜,就好像他们曾共同拥有过已消失的美好时光。然而,不曾拥有,是不是?恺令永远拒绝他的再进一步。 恺令。 迷迷糊糊他又沉入那深沉的梦中。 供桌,鲜花,水果,不清楚的照片,窗帘,屏风,门,白缎鞋,墨绿旗袍,纤细的手与足,冒热气的碗与银盘,叹息及那声“吃了吧”,突然间,他又看见那火车站,那条乡间的路,疏落的屋子与小店铺,路尽头的大屋。铁门、花园,被推开的门,耀眼的光芒和喧哗声。接着,接着一段长长的、幽暗的,似乎高不见顶的木楼梯,一级级的向上伸延,似乎要把他带到不可及的另一个洞天——司烈挣扎着醒来。 是,他是挣扎着醒来,他不要上那幽暗无尽头的木楼梯,不要,那似乎会带他到不可预测的境地。那洞天——那洞天——他竟深深的害怕,恐惧着,他不要去,他挣扎—— 他挣扎着醒来。 他满身是汗,惊呆在那儿好久好久都不知所措,回不了神。 他的梦,他那先后两个梦竟然合而为一了,真的,合而为一。清清楚楚的,真真实实的,这么玄妙,这么无法想象,这样的难以相信。 他的两个梦是完全有关连的,根本上就是一个梦。 他心惊肉跳,莫名的恐惧笼罩着他,怎么会这样呢?是他真的精神分裂,神经失常?还是——真有启示? 抓起电话,他拨了璞玉的号码。那是他最熟悉、最自然、最下意识拨的号码,那边必然有他希望的人接听。 电话铃不停的响着,永远有回应的那端寂然无声。璞玉不在。 他惊觉,璞玉不在,她去了英国。 永远守在电话那端的璞玉不在。他失望的放下电话。 那不是普通的失望,那种深入心底、深入骨髓、深入生命的失望令他招架不住,完完全全招架不住。 他惶恐,他不安,他失措,像突然间掉到无边的大海,呼救无门。 璞玉不在。 他冲到厨房又冲回来,他想到酒,除了啤酒,滴酒不沾的他竟然有喝烈酒的冲动。他在屋子里转着,他要找一样东西,他要找一个凭藉,他要找一个人——这个人是璞玉,一直是她,但她不在,为她的事业前途而离去。 他有点像困兽,必须找一个门,一个出路。悄令避静,连电话都不听,何况这种事无法向她诉说。璞玉不在,他竟失去了方向。她她她——佳儿。 佳儿。 啊!司烈终于想起了她。 佳儿的电话号码在簿子找到,虽然陌生,他还是不犹豫的拨过去。他不理时间,不管她在做什么,他必须找一个人,而此时此地,似乎只有佳儿了。 佳儿正在办公室忙着。 “司烈,”她狂喜的扔下了所有工作。“你终于打电话给我了。” “佳儿,我——我——” “我终于等到这天,”她完全听不出他语气的不妥,只沉在自己的喜悦中。“你终于找我,司烈,即使最后的结果不是我,我也不会那么遗憾。” “我——”他说不出话。 他又令佳儿误会,是不是?但此时他的确需要一个人,误会也无奈。 “你一个人吗?璞玉呢?”她心情好得无以复加。只是一个电话,唉。“我快下班了,我可以跟你谈任何事,我有时间——” 司烈听见旁边有人讲话的声音,立刻被佳儿打发了,她是那样绝不犹豫。 “我想——迟些再谈,你一定忙——” “不不,工作每天都在做,每天都做不完,有什么关系呢?”她义无反顾。“我们谈,你不要收线。” “我只是——问候你。”叫他从何说起?他想找人分担梦中的惊悸? “这个时候,啊哈,你还没天亮。”她说:“你也睡不着?” “是是,我常常被梦境惊醒,”他说:“也没什么。璞玉去了英国,她有很重要的工作,与她前途有关,我不能阻止。” “说说你自己,司烈。”佳儿打断他。 “我——很好,”他吸一口气。“很好。一个人很静,可以计划一下工作的事。我接到很多邀请工作的信,我可以考虑——” “除了工作,你没有话讲?” “我——嗯,恺令去避静,去了元朗故居,她忙完了画展与董灵的事。我一个人很静,真的很静——” “可是觉得孤独?我可以回来陪你。”她说。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司烈着急。“我是说我可以安静工作。” “我等你提出任何要求,我Stand By。”她是那样委屈求全。“Always。” “不需要为我而委屈自己,我不值得。”他无法不这么说。 围绕追求佳儿的那些精英分子若见到她对司烈如此,怕不个个气得撞墙吐血而死才怪。 “我欠你的,一定是这样。”她固执得无可理喻。“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你真相信有上辈子?” “我——”她呆怔一下。“上辈子欠了你的”只不过是被大家说惯了的话,没有经过深思。上辈子,在她的思想上是不成立的,她的学问、她的宗教信仰都没有这种说法。“大家都这么说,是不是?” “你并不相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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