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严沁 > 流星的眼泪在飞 >


  冬姨点点头,又再点点头,并用手比划了半天。

  “你——以前在他们家工作过?”

  她再点点头,咬着唇不再有表示。

  “你不喜欢他们?”

  冬姨不出声。

  “他们对你下好?”

  她仍不说话。

  “那——我打电话取消今天的约会。”

  她终于点头同意。

  接电话的是家仪,连珠炮似的把所有问题、话语全轰出来。

  “怎么回事?怎么来了又走?走得这么急,连话也不留一句。那个冬姨在车上吗?你现在在哪里?”

  “冬姨——很不舒服,我送她往急症室。”他不得不这么说,“今天的约会要取消。”

  “啊——她怎样?严不严重?”善良的女孩立刻同情心大起。  

  “还好。我现在送她回家。”他吸一口气。近来与说谎结上不了缘,“今天不能来了。”

  “冬姨不能来,你也不来?妈妈在等你。”她不说自己在等他。

  “对不起,我要陪冬姨。”

  家仪在电话里非常失望的样子。

  “那—明天补习时再见。”她收线。

  冬姨已完全恢复正常,她示意传宗可以离开,但他不放心,不肯走。

  “顾家——是下是曾亏待你?”他试探问。

  冬姨缓缓地摇头,眼圈儿有些发红。

  传宗心里暗暗诧异,顾家的成员看来个个都很好,不该是薄待工人之类。

  “为甚么你下愿见他们?”

  冬姨犹豫一下,写下两个似是而非的字:“弟妇”。

  “弟妇?”传宗意外,“我没见过这样的人。”

  她皱起眉,思索半晌,又写下“儿子”两字。

  “儿子?是顾家杰,是我顶头上司,”他笑起来,“很好的一个人。”

  冬姨默不作声,陷入深深的沉思。

  传宗陪冬姨吃完晚饭才离开。心理上,他的确当她类似母亲的长辈。

  这件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曼宁又再问一次,传宗婉转的拒绝了,于是谁都不再提。

  他还是天天见家仪,越接触得多,越喜欢这个女孩子。她有好气质、好教养外,就算谁都看得出她喜欢传宗,却表现得甚有分寸。

  虽然她相当主动,这大概是在美国读书的关系,但她还是相当矜持,不像那些鬼妹,大胆得全无顾虑。

  “我想看出港产片,能否陪我去?”

  这样的要求决不过分,传宗怎能拒绝?

  因为传宗,她竟疏远了她那些同学、朋友,家里的烧烤会、大食会都减少了。除了陪曼宁逛逛街,喝暍下午茶外,地都留在家里,彷佛全心全意等待黄昏时候的补习。

  人约黄昏后?

  在她年轻的心灵裹,的确当它是一个约会,一个充满喜悦与憧憬的约会。

  又在上课,传宗很专心地讲解一题比较复杂的数学,这个乖学生今天却反常的失神,只呆呆的望着他那张好看的脸。

  偶尔抬起头,看见了她的异样。

  “想甚么?”他聦明的不说看甚么。

  心中坦然,小女孩望着他,他并没有不自在。

  “你知道你有对很漂亮的眼睛,睫毛又长又密,好像年轻时的妈咪。”

  他摇头笑。小女孩的思想真是天马行空。

  “我一直想不起像谁,只觉得奸熟悉,奸熟悉,后来想到妈咪——小时候我看妈咪的眼睫毛也是这样,真的。

  “你不像吗?”

  “睫毛我像爸爸。”她摇头,“妈妈也渐渐老去,睫毛疏落了很多。”

  “顾太并不老。”他不想以“安悌”来拉近距离。

  “你去告诉她,她一定高兴。”

  “外貌真是那么重要?”

  “你不明白,妈咪年轻时身体不好,生哥哥时几乎送掉性命,幸好——要不然现在就没有我。”

  “吉人天相。顾太那么好人。”

  “为甚么你冬姨不肯来我们家?”突然间,她就提起来。

  “她做惯了中等小家庭,或者不习惯你们这样的豪门。”

  “我们家最随和不过了。妈妈人又温柔,你看卢太多喜欢我们,把我们家当她自己的。妈咪最没有阶级观念。”

  “你们家是否有位弟妇?”

  “弟妇?”家仪疑惑,“啊!江心月,你是不是说江心月?I

  他不置可否的笑。

  “妈咪不许我批评她,但是——她是电影电视里那种又势利、又巴喳,见高拜,见低踩,还贪财好色的女人。”

  “好色?”

  “喜欢小白脸。”她扮个鬼脸,“叔叔死后她不三不四,本来住在我们家,爸爸不喜欢,买了房子让她搬出去住。”

  传宗觉得意外,怎会有这样的人?

  “为甚么问?你怎么知道她?”

  “听人说起过。”

  “谁?谁会说起她?她不算我们家的人,现在她有个同居男人,比她小很多的。”

  “不记得了。”他立刻转变话题,“甚么时候回美国上学?”

  “九月初。我们九月八号才开学。”她很快就说,“圣诞节我会回来。”

  “不喜欢白色圣诞?”

  “唉。领教过雪的人,没有人会喜欢白色圣诞。交通停顿啦,脏啦,不能外出购物啦,冷得令人受不了。与我们没见过雪时幻想的宁静、美丽,完全是两回事。”

  “被你一讲,白色圣诞立刻就失去颜色。”

  “如果你来波士顿,我可以留在那儿陪你玩,以报答你教我数学。”

  “有机会让我去探一探这个著名大学城,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不要期望太高,”她立刻叫,“哈佛广场和MIT的剑桥区都很多人,又杂、又多醉鬼流浪汉。剑桥区有一条街,入黑以后,连男生都不敢走,真的。”

  “这么可怕,出过事吗?”

  “当然有。两名MIT男生慢跑时被杀,又一阵子——就是一阵子而已,下午一个女生取车时被人拖去小巷侮辱。你知道那边都是黑人,我从不敢去。”

  传宗没有再接下去,小女孩不知道又要扯到多远去。

  “如果没有问题,我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他总是温文有礼。

  “好,不过——”她小脸儿上全是可爱又俏皮的笑意,“可不可以带我去吃大排档?”

  “很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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