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严沁 > 归程已渺 >


  “我以前也不是,去年才受洗,”她不介意的。“你可以先听道理,有所感动才正式受洗,要成教徒。”

  “有所感动?”他轻轻的笑一下。

  “怎么?不对吗?”她愕然间。

  “你还天真,你能。我却已是铁石心肠。”他说。

  “我不懂。”她摇头。

  “慢慢的你会懂!”他淡淡的笑。

  “喂!你的深蓝色脚踏车呢?”她忽然想起来。

  “你想坐?”他反问。

  “不,不,我只想骑,不是坐在前面,”她立刻双手乱摇。“那样坐很不舒服。”

  “坐后面呢?”他问。

  “没试过,也不想试。”她笑。

  他看她一眼,摇摇头。

  “我从来没让人坐过我脚踏车前面。”他说。

  “那我岂不是很荣幸?”她笑。

  “不能这么说,是我邀请你坐的!”他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

  “毕群,说真话,你是不是站在那儿等我的?”她好奇地问。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女孩子。

  “我——”他犹豫半晌。“我原想带你去一处地方,那儿很美,很美。”

  “很美有什么用?天黑了又看不见!”她说。

  他又沉默一阵,慢慢说:

  “我两点半就来了?”

  “两点半?你岂不是等了五个小时?”她呱呱叫起来,“你为什么不按铃叫我?为什么不打电话?你——”

  “我没有你家电话号码,而且——我不喜欢去别人家,我不习惯?”他说。

  “你是个怪人,”她哈哈笑。“活该你等五个小时。”

  “也没什么,反正我有大把时间,”他说:“再等几个小时也没关系。”

  “你不读书?功课不忙?”她忍不住问:“大学生难道真的那么轻松?”

  “不,只有我,”他淡淡地摇头。“我不喜欢课本上的功课,书本外可学的知识太多、太多了,我并不重视教授给我的分数!”

  “那怎么行?会毕不了业的!”她叫。

  “无所谓,那一张有名无实的毕业证书,要不要都一样,我不稀罕。”他不屑地。

  她望了他一阵,摇摇头。

  ”没有见过比你更怪的人,既然不喜欢,何必进学校苦苦的捱?把学位让给想读书的人岂不更好?”她说。

  “我——只是做给人看,你知道很多人喜欢看的,有了大学文凭,也算是个交代。”他说。

  “交代?!对谁?”她完全不能理解,不能接受他这种讲法,她是个十分正常的人。

  “家人!”他说。

  “为什么?他们逼你念大学?”她不能置信。“其实我们考大学是为了自己,对不对?”

  “为自己?!”他忽然笑起来。“从小到大,我没有几件事是为自己做的,以后——或许会!”

  “毕群,你讲的话我都不大懂,”她皱着眉头。“虽然我十七岁,可是我并不幼稚,是不是?”

  “是我的心老了,”他轻轻拍拍她。“我的心起码四十岁了,虽然我只有二十三岁?”

  “怎么可能?”她不信地怪叫。“你有很多经历吗?有很多沧桑吗?有很多风霜吗?怎么可能叫”

  “是! 我的经历令我苍老,令我有风霜。这是真话!”他点头说。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也不过是个大学生,服过兵役,你不要把自己讲得那么可怕,好不好?”她天真的。

  “可怕吗?”他又笑了,只不过是牵扯一下嘴角。“但这是真话,你一定要信!”

  她皱眉,想了半脑。

  “不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好不好?”她说:“我只是个小女生,信不信都无所谓啦!”

  “我希望你信,”他轻叹一声。“我更希望你能了解我。因为世界上几乎没有了解我的人!”

  “你总是不说话,沉默的把自己封闭起来,那么别人想了解你也不行啦!”她说:“就像上次你送我回家,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话,真把我闷坏了!”

  他想一想,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

  “我试过让人了解,结果了解我的人都离我而去,我很害怕。”他说。

  “什么意思?我一点也不明白,”她傻傻的问。“为什么了解你的人都会离开你?”

  “我想——我有很大的缺点,是我错,”他的痛苦在眉宇之间一闪而逝。“不能怪别人!”

  “很大的缺点?改过就是,没有什么了不得啊。”她说得天真而率直。

  “我当然想改,可是——没有办法,不是我个人努力可以做得到,可以摆脱的!”他摇头。

  “那要怎么样?谁可以帮你?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你?是吗?”她睁大了眼谓,非常真纯。

  他摇摇头,再摇摇头,黯然不语。

  “怎么不说话呢?”她急起来了。“你这人怎么古里古怪,阴阳怪气的?你不说,我想帮你也无从着手。”

  “你肯帮我这份心意我已经很感谢了,可是——我很明白,世界上没有人能帮得了我,”他感激地望着她。“卓尔,我真的很谢谢你!”

  “不必这么客气,我又没有真的帮到你!”她笑了。

  “你这么讲——已经是很大的鼓励了!”他说。

  她含笑不语。过了好一阵子。

  “毕群,你很复杂,是不是每个大学生都像你?”她稚气的问。“我怀疑再过六年,当我二十三岁的,会不会变成你这样子?”

  “不会,我可以肯定你不会,”他断然地说:“你是个快乐。幸福的女孩子,你不会复杂。”

  “你不快乐、不幸福吗?”她反问。

  “那先要看各人对快乐、幸福所下的定义是什么。”他答。“也要看要求高或低!”

  “你的要求很高、很高?”她仰望着他。

  “不——教堂到了,你进去吧!”他避开了这问题。

  “你不进去?”她又意外。

  “我只是陪你走一段路,到教堂门口。”他说:“我还没有进教堂的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需要吗?

  过了农历年,春天终于来了。

  是潮湿阴暗的梅雨季节,到处湿漉漉的,连墙壁地毯都冒汗,人也变得懒洋洋,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明知考大学的日子更近了,卓尔却不想看书。这种天气做什么好呢?恩——郊游,是了,约几个同学星期天去自来或双溪走一遭,回来时说不定就精神焕发了!好!就这么办!

  正想拿起电话,电话铃却先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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