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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很普通的一对夫妻,”她慢慢说:“和任何人一样,没有一丝特别。”

  “以前你很向往小说或电影里的感情。”他说。

  “那时天真幼稚,我现在不相信会有那种感情。”她说。

  “你没试过怎么说没有?”他反间。

  “小说毕竟只是小说。”她不想再谈。“毕群,我不相信你目前只是孤家寡人一个。”

  她意外的问话令他呆愣半晌。

  “你——怎么这样说?”他不答反问。

  “直觉。”她笑。甚至连直觉也没有,她只是随便问问。“因为你向来是不甘寂寞,要你一个人生活,不如把你杀了?”

  “最了解我的人毕竟是你,”他满足地轻叹,然后微笑。“你知道,一步错全盘皆输。”

  她意外的望着他,没想到她随便的一句话,居然引出这么多下文来。

  “很欣赏你能讲真话。”她说。

  “面对你,任何时间都讲真话,”他凝定视线。“早想告诉你,只怕把你吓倒。”

  “什么事这么严重?”她反问。

  “我——半年前已再婚。”他坦然说。眼光里有太多太多她不能了解的神色。

  她深深吸一口气才能平定心中的震动。他已再婚,在未找她之前。

  但——某方面,她却又更安心一些,他已再婚,不是吗?她的一切顾虑都是多余的。

  “怎会吓倒呢?早该恭喜你才是,”她笑得好开怀,好美。她心中一直存在的死结已解,她觉得释然。“你实在早该告诉我。”

  “我怕你不理会我。”他说。

  “什么话,你有没有再婚一点也不影响我,这是很好的事,我很高兴。”她由衷地说。

  他凝望她半晌,黯然说:

  “卓尔,你心中始终都不接受我。”

  “怎样才算接受你?我们是老同学、老朋友嘛!这是改不了的事实。”她说。

  “但是——”他垂下头摇一摇。“感情上,你真是从来也没接纳过我!”

  她脸色变了,这个问题——叫她怎么答?

  “毕群,以前的日子不用提了,那时我小,你又是我第一个男朋友,”她很小心很诚恳地说:“我不能否认很喜欢你,你——毕竟是个特殊的、可爱的人。目前——我想我——无法接纳你。”

  “卓尔——”他坐过来一些,握住她的手,半晌无言。“你可知道我现在愿意放弃一切,从头再来一次,我相信我一定不会再做错。”

  “人都是这样的。”她轻轻地说:“只可惜的光不再,往事也不再回来。”

  “难道——这遗憾一辈子也弥补不了?”他捧着她的手,放在唇边。

  “有时候,遗憾反而是更美的感觉。”她说真话。

  “美——又怎样?”他摇头。“始终是遗憾。”他说:“我的一生有太多的遗憾,我被生下来已是个无可挽回的悲剧,我只对你——耿耿于怀。”

  “我想这是——没得到的东西往往觉得最宝贵。”她说。

  不是觉得,是十几年来的深切感受。”他捧着她的手,深沉胜懂的眸子定定的凝视着她。“卓尔,你不觉得是遗憾?你不耿耿于怀?”

  她心中一阵巨大的震动,双手几乎发抖。

  她不觉得是遗憾?怎么说呢?上帝,她只是个女人,感情是最脆弱的一环,她决不是坚强的女强人,她——她是受过伤,只不过用厚厚的外壳把自己隐藏起来,那——是她投下全部感情、憧憬与希望的初恋。

  “那感受——也已是好久远的事了。”她颤声说。

  “卓尔——”他激动的拥她人怀。“上帝为什么允许这样的错误发生呢?”

  她想挣扎却无力,靠在他仍然坚实的胸膛上是好美、好美的事,她发觉比当年更令她沉醉。

  比当年——她——她已陷下去?

  她不能想,不愿想,也无法想,前面若是万丈深渊她现在也会跳下去,因为她知道,目前的感受,目前的情意,目前的一切——是她梦中出现过于百遍,是她一直只能在梦中追寻的。

  她放弃了挣扎,放弃了矛盾,放弃了思想上的纠缠,如果一辈子能像此刻,她已无憾。

  他更紧,更紧的拥抱她,他吻她的耳垂,吻她的脖子,吻她的眼,吻她的鼻,吻她的唇,他们似乎已回到当年,回到校园,他们仿佛真的从头开始。

  “卓尔,卓尔,我要你。”他梦吃般的在她耳边呢喃着。“我要你——现在。”

  她仿佛听懂了,又仿佛不懂,她已迷失在那失落了好多年的梦里。”

  她承受着他的吻,紧紧抱着他有力的腰,她爱毕群,十七岁就爱他,她应该得到他,拥有他,他们是初恋,他是唯一得到她全部感情的人。

  “卓尔——”他吻她更深,更重,他的手温柔的游过她身上。像一块发电的磁石,她整个人燃烧了起来。“卓尔——我爱你,我要你,我们——”

  她感觉他抱起了她,感觉他带她到另一处房间,把她放在柔软的床上,她仿佛完全迷失了。

  “卓尔!让我们来弥补当年的遗憾!”他吻她耳垂。

  遗憾引她猛然清醒,遗憾?!是遗憾,遗憾是美,是永远弥补不了的——他说弥补?!

  她看见自己半解的衣衫,看见自己在镜中凌乱的头发,看见自己纷红的脸——啊!他——他——不,他们做了什么?

  “毕群——”她尖叫起来。“为什么我在这里?”

  她从床上跳起来,急忙整理好衣衫,抚平了头发,愤怒和羞惭令脸上的绯红渐渐褪去。

  他凝视着她半晌,他是善解人意的,他永不勉强人做任何事。

  “我——太冲动,原谅我。”他坦然说:“我情不自禁,卓尔,我们——外面坐。”

  她依稀记起一些火热的片段,又怎能全怪他呢?她不也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吗?那温柔,那沉醉,那迷失,那满足,又岂是世界上任何人能给予她的?

  她垂下头,默默的走出客厅,抱了一个沙发垫,远远的坐在一角。

  她——没做出任何错事,不是吗?

  “对不起,我——你坐。”她使自己冷静。

  毕群仍坐在她斜对面不及三尺处。

  “你怪我?”他自责的。

  “不——又没什么事。”她不敢看他。 “卓尔,我不能控制自己,因为是你”他轻叹。“我这辈子唯一想得到的人。”

  她想说“但是你又再婚“! 话到唇边,忍往了。她不想表示自己是这么小器的女人。

  然而他又的确言不由衷,是不是?他心中到底想着什么?

  “也——不必提了。”她说。

  她想轻轻一句话把刚才的事一笔勾销。

  “我是个浪漫,而又不甘寂寞的人,”他叹了一口气。“这是我一生最大的缺点。失去了感情,终日寻寻觅觅又不可能,于是——我只能麻醉自己。”

  她不语,只静静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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