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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笑话。我拒绝过你吗?”她笑。

  在酒廊的一角,他还是沉默。平日这时段酒客并不多,今天却给大雨逼了进来,很热闹。

  “我在考虑,电视台这份PA工作还要不要做。”他说。

  “厌了,倦了?”

  “这份工不是人做的,忙,受各方面的气,做得像只狗。”停一停,又说:

  “这次一批人升级,没我的份儿。”

  “小小挫折等于激励,忘了这句歌词?”

  “我不看好前途。”他摇头,“升了当编导又如何?我又不是有才华的人,做死一辈子也升不了监制。”

  “你有多大呢?想这么远。”口气像长辈。

  “我是男人,不得不想。入错行就是这么大半辈子。”

  “受了甚么刺激?讲这样的话,不像以前的你哦。”

  “老妈于最近日夜噜,说爸爸外面有了女人,要我出面。我又能做甚么?这种事我管得了吗?”

  凯莉移动一下身体。

  “她不要求离婚?”她试探。

  “不会。做惯了少奶奶,难道还愿意出去受气?”

  “她管不了苏启伦?”

  “又直呼老爸名字。”他看她一眼,“老爸掌经济大权,怎么管?”

  “苏启伦外面即使有女人,但他还要你妈咪,这不也就行了?”

  “这种事,女人心中总有一条刺。”苏明德叹息,“我叫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现在社会上这种婚外情太多太多了。”

  “古老女人自寻烦恼。”

  “针不刺到自己不知痛。”他说,“你有没有发现我老爸最近有甚么不妥?”

  “你托过我替你看看他吗?”

  “平日他是否常在办公室?”

  “原来请我喝酒是有目的。”她故意,“苏启伦每天都在办公室,除了开会,看楼。”

  他想一想,道:

  “可否替我注意他一些,臂如他是否真是出去开会、看楼。”

  凯莉啼笑皆非。“我不做这种事。”她挥挥手,“有本事的直接问你老爸。”

  “妈妈的确很伤心,她也影响了我。”

  “伤心?说不定苏启伦在外只是逢场作戏,并不认真的呢?”

  “不不。妈妈了解老爸,他是认真的死心眼儿,他可能真的喜欢了那个女人,否则他不会这么不顾一切,不理妈妈感受。”

  凯莉眉心微蹙,认真的死心眼儿?

  “外面的女人不一定认真,说不定只是玩玩。”

  “现代的女人现实极了,只因老爸有几个钱,否则谁会看上他?”

  “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如果是我就绝对不会看钱,除非真的喜欢那个人。”她说。立刻,她知道说错话,想收回已来不及。

  “你自然不会看上老爸。”他笑起来,“我这个可继承老爸全副身家的独子,你也不屑一顾呢!”

  “不不,我们是兄弟姐妹。”她有一丝不自在。她可从来没想过苏启伦太太,那女人的确会伤心,会有感受。

  “这么大的一个人,第一次心情这么低落。”苏明德说,“今夜我们不醉无归。”

  “我要回家。”她已经没有心情跟他再泡下去,“今夜──哥哥约我有事。”

  “再坐一会儿,我真的好闷。”

  她点头,无言的陪看他,心中彷佛也开始沉闷起来。

  这么大的雨,同样回不了家的人极多,霭文站在置地广场毕打街的门口已半小时,她没法子走到希尔顿酒店的停车场。她想,即使截到的士,恐怕冲出屋檐上车的这段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也足以令她变落汤鸡。

  正在忧愁,一辆熟悉的黑色积架停在面前。

  啊!是他。心中涌上一抹前所未有的热,眼泪不受控制的就涌上眼眶。车上走下一个潇洒俊秀的男人,撑看一把大黑伞来到她身边,为她开车门,扶她上车。

  她内心那激动的眼泪,终于忍不住簌簌的流下来。

  康正只默默的专心开车,天雨路滑,拥挤的马路上全是车,简直寸步难行。霭文的眼泪仍不受控制的流看。

  乍见康正,她以为这不是真的。

  一星期没露面、没电话、没音讯的他终于在她最需要帮助、最为难的时间来到她面前。冲出重围,汽车转上半山天桥时,他伸出左手,手上是一条洁白的丝手中。

  “我回来了。”他温柔的说。

  原来他不在香港,原来──接过手帕抹乾眼泪,她破涕而笑。

  “我算准了时间,算准了天气,算准了你的为难,专讨你欢心。”他故意说。霭文心中如百花怒放,快乐、满足得不得了。

  “出去旅行为甚么不先通知我?”

  “那夜在机场打电话,你的泰已睡,录音机失灵,我有甚么法子?”

  “哪夜?”

  “在派对上遇见你的那夜,你太忙,故我不过来打扰你。后来为了赶飞机先离开。”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她开始痛恨自己多心多疑,为甚么要怀疑他和那个女人呢?

  她蠢得折磨了自己一个星期。

  “你看来瘦了一圈。”他凝视她。

  “陪素施、范伦他们喝酒,又喝咖啡,破坏了我一贯的睡眠习惯和时间,这一星期都改不回来。”

  “谁是素施、范伦?”

  “我的好女朋友,范伦是个飞机师。”

  “现在才发觉,原来我极不熟悉你身边的一切,补救还来得及吗?”

  “如果你愿意,我的朋友就是你的。”

  “那么,周末卡地亚的宴会,你可不可以做我女伴?”他第一次提出要求。她惊喜,却也犹豫。可不可以?

  答应他就等于向城中所有人公布了他们的事。不答应又对不起自己,她是渴望和他一起出现宴会的

  “可以考虑三秒钟。”他笑。

  “这是我的荣幸。”她终于说。

  他忍不住伸过头来吻她一下。

  “那一秒钟里我不知道多紧张,怕你拒绝。”

  “很想拒绝,但受不了诱惑。”

  “从来没有人拒绝过我。”他说。

  “从来没有答应过任何人。”她说。

  他握住她的手,紧紧的,紧紧的。

  正欲出门去酒吧的素施被大雨阻住了,她是个极情绪化的女人,立刻变得没有心情,对看窗发呆。

  想看湿漉漉的路,想看从停车场到酒吧之间的路可能会弄脏鞋子衣服,情绪益发低落。

  她顺手拨一拨飞扬卷曲如飞瀑的头发,坐在沙发上。

  不去酒吧,但范伦可能来。

  冒风雨去了,但他若不来呢?

  心中全是矛盾。

  她又点起烟,一阵又一阵的吐看烟雾。

  彷佛认识范伦后,她就没有快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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