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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在南下中部之前,我仍是见着了朱棣亚。不知道他哪来的神机妙算知道我人仍在台北,于是我只好赐给他请我吃晚饭的荣幸了。

  向阿怪要了一束白玫瑰,很大的一束,我捧进了日本料理店的包厢。没有意外只见到朱棣亚一人。

  “唔,分手花束。”

  朱棣亚的表情啼笑皆非,轻咳了两声,仍是意思意思的收下了。我兴之所至的种种行为,他想要不习惯都不行。

  “近来过得好吗?干妈说你会在我之前结婚。”

  “你信她?拜托。”我嗤之以鼻,老人家的夸张方式他还真不了解吗?会当真的只有呆瓜。

  “那我就放心了。我一直笃定“婚变”对你的伤害不大,只是大家绘声绘影下,我这个“陈世美”己红得发紫了,现在只差真正的哀怨下堂妇出场。”他点完了菜,为我倒一杯清酒。

  “别理会了。大哥,顾好自己最重要,我相信长辈们的杂音对你影响不大,倒是——如果你老婆成天兜在心中就麻烦了。但——”我嘿嘿邪笑:“我是恶女,没有义务当她的救赎仙女,她自求多福吧。”

  他摇头直笑:“呵!这可不是你六岁那年的心愿吗?如今在二十九岁终于如愿实现。”

  我打量着他笑容增多的俊脸。红光满面,似乎也胖了些;听说爱情的功效惊人,比化妆品、欧罗肥更厉害,果然可以由这个男人身上印证。不常笑的男人,开始不吝惜微笑了;工作狂的男人,已开始走出办公室,注意起花花世界的种种。

  “你变得这么愉快,应是事事顺心的证明吧?”

  “是。我与她已能渐渐走出协调的步伐。很平凡的一个爱情故事,酸甜苦辣。”他轻描淡写。

  “不是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爱情惊天动地撼鬼神吗?怎么老兄您如此实际?”

  “每个爱情都是一样的,到最后都会走向互相占有,我看不出我们这一对有何不同。”

  唷呼!这家伙果然是与众不同的,爱了一场还可以保有冷静的大脑分析。那么我以前看到的例子又是怎么一回事?我看过昏头到彻底的唐或夫妇、女性友人、男性友人——姑且不论婚后是否过得蜜里调油,但恋爱时的鬼样子——欲生欲死,神智不清,没一例外。

  时代又变了吗?在我活了二十九年之后,男女的交往又成了另外一回事了吗?人类的进化如果太快,是否有碍健康?

  “我不太明白恋爱的走向必然会如何,但我认为所谓的“占有”,是有很大弹性的。有的人身心俱掳;有的人只求交心。我并不想与任何人谈我自身爱情的进展,不过我必须说“占有”这两个字,只能成为掳心名词,而非拘束身体的动词,否则我会窒息。”

  朱棣亚叹了口气:“这,也是我不能让自己爱上你的原因。”

  我讶然眨了眨眼。到了此刻,再去谈一些未曾厘清的情愫不好吧?

  “呃——嘿嘿!吃寿司。”侍者已送来所有的食物,我低头先行填饱自己空虚的胃。

  “别慌。”他失笑的看出我的无措。“菲凡,我们仍可是无话不谈的好哥儿,至少在我还没步入礼堂之前,你别太急着疏离我。”

  他看出来转变了,我不意外。但——他可否也曾像我一般为这界线而哀悼?也许沉浸在爱河中的男人根本无从领略这种苦涩。

  “曾经,我想与你做一世夫妻,不仅友情可以长久不变,互相扶持一生相伴不分。喜欢你赖在我怀中的温馨,也爱看你云游四海的潇洒自在。在友情或兄妹情的范围内,我可以将所有的你看成优点欣赏。不过倘若走入了男女之爱,我自知是个占有心强,且传统沙猪的大男人。我追求传统的家庭,喜欢女人眼中的世界只有我,相夫教子,或成为居家主妇,或成为我事业上的助手;但那个人不能是你,你的的灵魂不会只为一个男人伫守,你的世界太大,所注意的事情太多,你的脚永远停不下来。我太了解你,所以不忍心将你拘留在我一小方世界中。所以,我没让我们之间转变成爱情。”他轻声陈述着。彷佛因为看出我与他之间恐怕无法过回以往的生活,所以在今日,一次说个足。

  “每个人渴求的不同。不过——也许我可能为了爱而改变呀。”我不确定的说着。

  “刚开始你可能会,但你会渐渐失去生命的光采,而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不快乐。你的世界如果只绕着一个男人打转,并且因这个男人的种种而活着,其实是在扼杀你的活力。爱情绝大多数的方式都是相同的,结局也不会差太多,但一定有人是例外的。爱上你很容易,但差别在这个爱上你的男人,在自己心中为自己的伴侣下了什么定位。我要一个与我共同全力经营家庭与事业的女人;也许,现在令你心动的那个男人,要的是与他相同热爱公益、献身于社会大众的女子,而非天天厮守在旁,关起两人的世界,以自身为重。”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下了结论:“爱情的发生,其实并不困难,但思考共容的长远性才是延续爱情的方法。所以我不能与你有孩子,就是不想让你有牵绊,在你还没找对爱情时,完全自由对你很重要。只是我曾以为我们会有那么一天。不过我倒是给了你一份好礼物:自任起负心汉,陈世美。”

  “棣亚——”我爬绕过桌子,搂住他腰:“你真是冷静得可怕,理智得吓死人。与你共度一生的女人一定会被你吃得死死的。”

  他搂住我,在我额上亲了亲——“终究,我们求的,不就是互相需要、契合的伴侣?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是我的初恋情人。”

  “棣亚,你笨死了。”我闷声骂奢。骂他的理智,也骂他的白痴,居然会拿我当初恋情人看。心里有点苦,有点酸,又——有点轻松;百味杂陈,我只能以一搂表示出千言万语。

  “傻瓜!那是因为你也很笨,咱们只好笨成一气了。”他笑了出来。

  而我只是抱紧他,最后一次的拥抱,就这么最后一次了。

  可恶!就是朱棣亚的一番话让我南下台中之后,开始思念起钟昂。本来我根本没打算想他。

  做完了钟女士交付下来的工作,我上南投叨扰她老人家,顺道拐拐几泡春茶喝。不知道这算不算自投罗网!老太太一脸眉开眼笑的上上下下看着我。

  我的鸡皮正准备起来跳舞哩。钟玉藜那小妮子更迫不及待的落阱下石:“行情不错哦,坏女人。才离婚就有男人对你死心塌地,来了南投两三次,嘴上念念不忘杜菲凡这三个字,桃花运很好嘛!”

  “你思春啊!满眼全是桃花。”我轻而易举的撂倒她。二十岁的小鬼也妄想与二十九岁的妖女斗!省省吧。

  “你——我在为你高兴耶!”小女生气得跳脚。

  我掏掏耳朵:“哦?那我怎么听不出来?”

  “你——你——你——”

  可怜!永远的手下败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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