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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沿着步行道跑完了一圈。七月中旬时节,并没有太多亮丽的颜色可以看;杜鹃与满山红樱是春天的特权,一山的青翠别有一番趣味。人少了,青翠幽静也就显得宜人了。

  将疲累的身体挂在老榕树的枝桠上,她从背包中掏出矿泉水淋了脸,也喝了好几口,清凉舒畅得想高歌一曲;风御骋接过剩下的半瓶水,一口饮尽。

  即使已有过几次亲吻,但看到他喝着自己沾过唇的水,心中仍不自禁地感到悸动。他那行为好似他们之间已不分彼此了。

  她的眼光对上他的暗黑灼热,令她突然感到燥热难忍,干笑两声道:

  “我们……再跑几圈吧……”

  “别动。”他柔声喝止。双手将她按在原地,让他依然栖靠在榕树上:“就是这样,别动。”

  方筝脸上浮着淡红。他这种要吃人的眼光恁是再迟钝的女人也会有危机意识吧?只是,他怎么会突然流露出情感,一反他向来的内敛呢?

  不敢与他对视,怕自己融化在那片火热中,也怕自己溺毙在两潭深情里,所以移开了目光,四下看着。由榕树枝概的缝隙中投射入一束一束的白光,在他俩周身照此聚光灯的效果,他黑发上的汗珠有彩虹的绚丽光泽,想必她身上也有。

  一双手托起她下巴,抬起她逃避的眼眸。

  “有许多次,我看着相片中的你时,恨不得能将自己变入其中,站在你面前,就像眼前这样,吻住你似笑非笑的唇角,分享你心中所有的喜悦,打破你在人群之中自成一格的疏离屏障。”

  她心一动,双眼乍然透出恍然的亮光:

  “是不是那一幅……我十七岁那年被偷拍去参加竞选校花的照片?我记得校周报上刊出来的就是站在树下单杠前的模样,那一幅照片在你手中吗?”真的会有这种事吗?

  “是的。”他的回答解决了她的不置信。

  “怎么会呢?当时你在台湾吗?你见过我吗?”

  “不。我未曾来过台湾,今年是我第一次踏上这块土地。”

  方筝讶然,心中问题马上涌出一箩筐。

  “那么你怎么会有?又怎么知道我,又怎么会喜欢我?又怎么会……”

  风御骋不是不愿回答,只是他的自制力没有好到佳人在抱却不找机会偷香,尤其在他悸动的这一刻。他的唇覆上了她的,狂烈地索取他恋了六年所该回报的情感,补偿他失魂落魄的相思。

  勃发的情潮不会有魇足的一刻,除非他得到她的一切;这认知闪入他脑海,才让两人有喘息的空间。他不能在这里、也不能在情感未定、未得她真心前有所逾越,否则那就与强取豪夺的行径没两样了。珍视她,就以尊重的方式来求取芳心,否则他不必苦苦等候六年,等到一切情况允许他出现她面前才来台湾。

  “你还没有回答我。”方筝知道自己的脸一定很红,但她并没有设法掩饰或躲避,反正吻都吻了,消弭了刚才灼人的气氛与她的不安,她就不必为这种亲密感到害羞了。所以她仍是直视他。

  他轻声道:

  “我在艾森总部看到那帧照片。”

  “咦?你怎么知道艾森总部?又哪有机会进入那里?或着你根本就是那里面的人?”不会吧?这个人看起来不像会被任人消灭工作场所的人,如果他是黑道中的人,也应该会是个角头老大吧?不像是会受人支使的人。事实不就证明了,雇用他几个月以来,他哪里有一点当人手下的自觉?简直比老板还逍遥自由。

  “我不是那组织的人,事实上我们是敌对的。”

  “那你——”她冲口而出的话乍止于某个了悟。“我明白了,是你消灭了艾森总部,让他们来不及派人来解决我这个case。”也就是之前与蝶起闲聊中所说的不明人士。

  “你是预料之外的收获。”他轻抚她发丝。“你差点香消玉殒在十八岁那年。”

  “那我还真该感谢你不小心救了我的小命喽?”她心中舒了一口气,却也没有太多喜悦的感觉。以那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去消灭一个凶残的杀手组织,当然不会是以和平的手段,更有可能是以暴制暴。那么,眼前的这个男人的背景……及他手上染过的血腥,比起艾森总部只怕不会少多少吧?

  他看入她眼中的落寞,他低沉道:

  “猜猜我为何过了六年才来?”

  “你忙。”她无力的笑容。

  “是,我忙。”他慢慢收拢双臂,珍爱无比地纳她入怀,让两颗心跳动着相同的频率。“忙着知道你的一切喜恶、忙着让自己以配得上你的身分去努力,不让你的心为难。企图一出现就让你全心爱上,而不必犹豫于我可能持续着的背景。”

  她犹疑地望入他眼中:

  “持续着?”

  他点头:

  “我不能改变自己的出身,也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但我至少可以让自己改变生活方式,以及未来每一天如你所期望的清白。”

  他等于间接地承认了他的黑道背景。

  一旦“过去”与“未来”在此刻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世界,那么所谓的出身与背景,将不会为她所介怀;值得感动的是他毅然决然改变的过程与结果。

  只是,怎么可能会因为她,而改变他原本世界所运行的方式?但他的陈述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成分,让她连出口质疑都觉得多余。

  方筝只是睁着不置信的眼与他对视。在这一刻,这一小方由眼眸交流营造出的宇宙,她的漫不经心涌现最真实的心旌神动。

  “为什么?”

  “我一直知道会有一个女人来到我的生命中;我更明确地认定,一旦她出现时,我会立即知道。就是你了,方筝!没有道理,找不到可以解释的原因,在相见那一刻,你就那样牵动我的心。如果你会有一丝丝感动,就能明白我此番前来存着怎样的势在必得。”

  “如果,我还是无法爱上你呢?”

  “你是吗?”他反问。

  含情的黑眸,凝视着她的惶然与无措。如果她无动于衷,又哪来的种种情绪波动?

  她能接受这个男人吗?应该是肯定的答案吧?至少她接受他掠夺的吻,而没有揍人的冲动,任由他来去她香闺自如却没有拒绝。他总闪动着要吞掉她的渴望在撩拨她心神,却不曾有过放肆;在一定的标准下,他尚能保持君子的风度,没有强取豪夺。

  这男人确实为她费尽了心思,否则不会了解她到如此透彻,连追求她都自有一套战略。

  不黏她、不支使她、不强迫她,却又暗中为她做了不少事。

  她一直有这样毫无根据的笃定,明白他或许危险,却不会伤害她。是否,打一照面之初,她就早已心动了呢?

  不曾尝过爱情滋味,不明白悸动的感觉该怎样才算数;只是,用一个简单的方法来辨别,倒也不难。

  ——如果她有一天必须嫁人,那么她不介意配偶栏上的名字填上“风御骋”三个字。

  她想,她是可以接受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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