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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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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定胜天?什么天无绝人之路?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不管他怎么做,世界仍是不会改变……尤其是他墨莲的身分,到死都不会改变。任他恨、他怨、他怒火滔天,想要改变一切,都是白费力气。每天每天睁开眼,新的一天,都是相同的旧模样,被歧视、被疏离、被漠视,他还活着,却活得像灰尘。 是的,是灰尘,刻意飞入人们眼里,叫他们痛、逼他们认同自己的存在,他一直在做这样的事,然而,成效又如何呢?那曾经让他微微得意的成果,如今具体呈现,所呈现的就是他救不了自己扭曲的人生,也救不了子熙正在消逝的性命…… 子熙……子熙……那么好的一个人,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他发誓要一生保护他,让他远离所有的伤害,也相信自己一定做得到。可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衰竭…… 那么,把这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女人硬拖进这一场混乱中,又是何苦? 那个女人正在对他讨好的笑着,不知道此刻他的心中有多么后悔。 “哈啰,李格非,你干嘛脸色这样糟?我没有逃狱啦,真的,不信你问小俊。我都有乖乖的被你关哦。所以现在我要申请假释,可以吗?我数到三,如果你没反对的话,那就是可以喽?好一二三,耶!我出狱了!” 她在他面前又跳又叫,装疯卖傻的,不知是要转移他的注意力,还是要逗他开心? 是想让他开心吧?她常常这样不着痕迹的把他拖出窒闷的情绪中,拼命惹他,不管是要他生气还是要他开心,就是不让他沉浸在空茫孤绝里。 “花灵……”他艰涩的发出低哑的声音。 花灵紧张的看他,生怕他又一个火大,还是把她往仓库里关去。 “你跟子熙走吧。” 这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决定,他决定,把花灵送走。 “明日你与子熙就跟白总管走,白总管会帮你们打点一切,你们的生活不会有任何的不便利。子熙的状况不好,不能再耽搁下去,最好尽快得到医治。有你在一旁照应着,这样很好,我也能放心。” 抗议没有用,反对不被受理。问他为什么?要求给个合理的解释,他也充耳不闻,不予理会,任她打雷闪电,就是无感无觉,像是这辈子从没长过耳朵似的。 总而言之,今儿个一大早,太阳还没露脸时,她与周子熙就被塞到一条船上送走了。 “把我关起来也就算了,还随随便便就叫我走,卑鄙的趁我无力反抗时撵人!当我是什么呀?呼之来挥之去的,我又不是他养的小狗……好啦,我也是他养的没错,但总是个人吧!他叫我走我就走,那我多没尊严?”从来就没办法早起的花灵,只能在终于完全清醒之后跑到周子熙的船舱里大声抗议。 周于熙慢慢喝完人参莲子汤,将汤碗交给一旁的小厮后,才轻笑回应她热烈的演讲,轻笑地道: “花灵,如果你想回去,反正船还没走得太远,掉个头不费多少时间的。” 花灵听了,埋怨的看他一眼,消颓的坐在一旁。 “算了,我又不是他的谁,人家都开口赶了,我如果还死赖着,岂不是造成别人的困扰?我花灵虽然皮很厚,也不介意被人养,不过这种你情我愿的事,一日一有一方不乐意了,另一方当然要识趣的离开,这才合乎买卖的道义。”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心事,心情更加低落。 “你生格非的气吗?” “其实不会。看着他那张脸,再大的气也生不出来。”那个男人一副强撑坚强又饱受沧桑的表情,简直是天生的师奶杀手,她虽然年纪还不到家庭主妇级,但又何能幸免? “可是你看起来确实有些生气。”让他担心的是她眼中那抹罕见的茫然。 “我只是,不喜欢失去自主性。我讨厌别人对我摆出那种‘都是为你好’的表情,为我安排一切,从不问我意见,也不在乎我的想法。似乎只要抬着‘对我最好’的理由来压我,我就得无异议的服从。”她视线放向船舱外的天空。 天空,一片晦涩的灰蓝,除了灰蓝,什么也没有,像是她的心境。 “……我的父母就是这样的人。他们都是优秀的人,所以谁也不能安于平淡的家庭生活。当他们还是夫妻,而我还是五岁小孩时,我们三个人便极少见到面。他们各自在世界各地跑,而我被送到学校住宿。他们觉得我应该学习一切,好在长大后,有足够的本钱在社会上挣得一席之地。至于亲情的融洽与否,对我将来的人生没有实质的帮助,而他们也没时间浪费,所以就算了。我该读书、该学习一切、该培养出强大的企图心、该为人生画出精采的蓝图;我不该依恋、不该嘻皮笑脸、不该懒惰、不该平凡,甚至不该立志当美食家。该与不该……是谁认定的该与不该?又是谁认定的‘为你好’呢?” 周子熙凝视着花灵,低问: “花灵,你并没有失忆是吧?” 花灵轻笑: “哎,说失忆比较方便啊。不这样说的话,又该怎么合理解释自己会出现在盛莲国的原因呢?这件事连我也弄不清楚啊。明明这里不是我该来的地方,但老天爷就是把我丢来了。我想,这八成也叫‘为你好’吧,而我总是连反对都没得说。”她眨眨眼,也把苦笑眨掉。改变表情,让眼睛亮起来,精神十足的样子。 “你居住的地方,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吗?” “什么样?贪吃懒惰?不事生产?”花灵开玩笑道。 周子熙摇摇头。“你们那边的女人,一定跟这里不同吧?” “当然,连男人也不同。至少他们胸口不会长出一朵代表生育能力的莲花。”花灵担忧的望着他。问道:“子熙,李格非会不会去杀了那个害你吃下毒药的人?” 摇头。“你不必担心,我只对格非说,当年我曾服下‘易莲’,不晓得‘易莲’原来是剧毒,直到十五年后的现在才发作。而这十五年间,‘易莲’的毒性走遍五腑六脏,已经药石罔效。” “你只告诉他你曾经服过‘易莲’,但并没让他知道那件事的前因后果是吗?他不知道你这毒是你的双胞胎弟弟怂恿你服下的,让你——” 周子熙痛苦的闭上眼,恳求道:“别说了,花灵。” “我怎么可能不说?你那个好弟弟硬生生害你由最极品的金莲变为被歧视的墨莲:让你失去深爱七年的未婚妻,那个未婚妻还娶了你那个坏弟弟当王夫:你失去尊贵的地位,被当成冒充金莲的无耻墨莲男人,被人赶出京岛,甚至还有一派入主张抓你治罪,因为你‘冒充’金莲对皇室骗婚,差点害盛莲国最有权势的颂莲王莲瞳娶你进门,污染皇家尊贵的血脉不说,还企图让皇家无后!” 有关周子熙的一切,花灵在那天见到他身上的金莲后,便都知晓了。 “这都是我的错,不怪夜萧,都怪我……”抚着心口,他的声音好无力。 “什么叫不怪?你失去了名誉、尊严、爱情,最重要的是,你最宝贵的生命也将要因为他消逝,为什么不怪?别跟我说这个世界流行以德报怨,有了李格非那样的例子搁在眼前,别指望我会乖乖被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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