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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严茉苏瞪著他,发现他眼神充满坚持,不得到答案不罢休似的,只好道:

  “就我猜测,大概有三方人马想对付我们。前些日子将死猫钉在门板上的,是柳川县城里一家书院的人。我们来柳川县一年以来,招收许多生员,且颇得声望,相对的也就让其它书院少了一些学生,其中尤以‘昭亚书院’最是强悍,曾发誓要将我们书院赶出柳川县。最近动作尤其激烈,因为许多富家老爷都以把子女转进开远书院为光荣事。又乐於捐田捐钱的,难免招嫉。”

  “同行竞争手段通常如此。”龙九觉得这是合理的麻烦,不难处理。并以眼光示意她接著说。

  好冷淡,也不会义愤填膺一下,这种事很过份耶。严茉苏心里犯嘀咕。

  “再有……就是洛华,嗯,就是我相公……”说得有点结巴。

  龙九沉声道:“无须解释‘相公’二字之要义,在下读过书。”

  干嘛呀,突然这么差的口气!她瞪他一眼,撇开脸道:

  “洛华与他几个学兄有些纷争,至今我们已经迁徒了两处,但仍是被监视著,那边曾派人企图将洛华他们掳回开封……那是发生在前年的事,当时我们住在应天府。”

  “是哪方面的纷争?”

  “呃……”她想著要怎么轻描淡写。

  龙九也不是好呼咙的。

  “你最好全说了,我才有个拿捏的分寸。”他警告著。

  “分寸?”是指?

  “情节严重的,势必见血;不严重的,坐下来谈个清楚便成。”

  严茉苏叹气:

  “我知道的也许不是事实的全部,毕竟我是在洛华离家后才遇见他的。”她努力回想道:“洛华的父亲在开封有间‘流芳书院’,非常知名,因为在同一年出过四个举人,举人里又出了三个贡士,贡士里又有一人高中一甲进士,简直是风光不已,一时之间几乎是天下的学子都往开封的流芳书院挤去了。洛华的父亲一生作育英才无数,其中有两名孤儿出身的学兄更是在刘家成长。五年前刘老山长因急病在京城病故,没留下什么遗嘱,一时之间书院的继承问题闹了个满城风雨,师兄弟之间反目相向……”

  “为何?照理说由刘洛华继承天经地义。”龙九对这知名书院颇有耳闻,想了一想便记起了现今流芳书院负责人是一个开封年轻名儒罗言真,两年前与他曾有一面之缘。

  严茉苏心念好几转,但回答得很快,没有迟疑。

  “是这样没错,但他们有官学与私学之争。朝廷有意吸收流芳书院为官学,但不是每一个人都同意,洛华坚持保持父亲遗愿,不让书院成为科举附庸,只想纯粹治学。”

  “但现在的流芳书院是官学。意思是,目前掌权的罗言真一派,是支持官学的了?”

  “你知道罗言真?!”严茉苏好震惊。

  “见过。他是个正人君子。”

  “是吗?他根本是驱权附势的伪君子!”她气呼呼。

  “你见过?”他扬眉问。

  “没有。可是他这些年这样苦苦相逼,不是伪君子是什么?洛华都没跟他抢书院了,他何苦非要害得我们活不下去?”

  龙九猜测道:

  “这些年你们一直逃,却没有跟他坐下来谈是吧?你甚至没问罗言真他想做什么,便一心认定他想不利於你们?”

  严茉苏冷笑:

  “为什么要坐下来谈?要是他真是要对我们不利,我们不就没命了?这件事我听洛华的。”

  这么听话?隐下不悦,龙九注意到她似乎总是把人性想得太卑劣——

  “我猜你的愤世嫉俗来自你还没说的那件麻烦了?”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呢?他发现自己十分好奇……

  严茉苏挺直背脊,硬声道:

  “不是愤世嫉俗,人性本来就是如此——欺善怕恶、嫌贫爱富!”

  “所以?”他不放松地问。

  “所以当有人投靠我家,并拿了我父亲存一辈子的血汗钱去城里经商赚大钱后,却翻脸不认帐、不认我这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将我一家子当乞丐一样轰出大门,任我们流落在异乡挨寒受冻不说,最后还起了杀机,我是一点也不意外!这是人性!就是人性!”她抬头看向天空,晚霞已经黯淡成灰蒙蒙的浅墨,再无风景可看,但她的脸却倔强得不肯低下来。

  纵使她脸已经抬得那么高了,但他还是看得到她眼里有一点悲愤的水光。人矮就是吃亏在这一点,没什么地方可躲的。

  龙九语气平淡地建议:

  “如果想哭而不想让人看见,你矮,趴在地上的功效应该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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