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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所以,她也看出来了,回京城的路似乎多绕了点,便问道:

  “怎么会想要走明州?看起来明明是走江州更快些吧?难不成江州那条路上有匪患还是有什么灾情?”多年来待在小山村过日子,虽然常常跑镇上看公告,但对于其它地方如今是怎样的情况,她却是完全不了解的。

  “没有灾情,也没有匪患。本来是打算走江洲没错,但大将军临时传信来,要我们顺路去帮他接个人,再一起进京。身为下属,当然得遵上命,所以只好走一趟明州。”秦勉并没有打算隐瞒。

  “接什么人?”她好奇问。

  “算是大将军的家人。是一个千金小姐,还有她的仆妇丫鬟。”

  “喔。”钱香福也没有多想,更没太多好奇心去想象所谓的千金小姐应该是什么模样或排场。

  她的反应这样平淡,秦勉心中就有些微不舒服的感觉,于是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大将军一直想帮我作媒。”

  本来正从随身小布袋里掏出一颗馒头以及大葱的钱香福闻言只一顿,动作继续,却是有些慢吞吞。

  “哦……”沉默好一会之后,只发出这样无意义的声音。

  “大将军知道我有未婚妻,却想着这样的艰难世道,家乡的未婚妻什么的,大概已经不在了……饿死或遭灾被祸害了,都是很正常的事。”既然开口说了,秦勉也就没有保留。

  “那他现在知道你的未婚妻没死成吗?”她声音小小的,听起来很虚。

  其实……那位大将军料得再准确也没有了,跟秦勉有婚约的那个女孩,早早死于饥寒交迫,当时她还帮着挖坑造坟呢,生怕若没将人妥妥地埋好,转眼间就会给那些饿绿了眼的饥民给吃掉了。

  “不是未婚妻了,是妻子。你已经上了我秦家的户籍,大叔与祖母也都认了你了,所以不是未婚妻。”秦勉修正道。

  被他特别坚定的目光盯着,钱香福也只能低声改口:“好吧,是妻子,不是未婚妻。”

  秦勉满意了,才接着道:“找到你那天,我便传信给大将军了,跟他说我的婆娘在老家好好地等着呢,就不用他费心帮我张罗娶妻的事了。而大将军的回信就是……让我来明州帮他接个女性族亲。”

  钱香福听明白了意思,也没装不懂,直接问:

  “你打算娶她吗?”

  “当然没打算。”秦勉看着她道。“我已经有妻子了。”

  “我以为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是为了让我知道你会娶一个对你前途有帮助的女人当妻子。”

  “你难道就不能想着我坦白一切,是为了让你安心吗?”

  “你嘴巴说说我就能安心?你现在说得太早了,不过是白说。”她终于从布袋里掏出一颗馒头,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施力失当,那馒头从她手中溜飞,她很快地伸手要抓住——

  秦勉比她更快,那馒头落进他手里,并且立即咬去一大口。

  “这馒头这样硬,刚才也不知道有没有沾到雨水,得先烤烤,你别直接吃——”她连忙说出的话,仍比不上他的速度。

  “咱这样的人,穷讲究个什么?只要牙齿还咬得动,没什么不能吃的。”

  吞了一口,又咬了一口,两三下,拳头大的馒头就只剩一口大小了。然后才接着刚才的话题道:“你也别认为我说得早,这种事当然是愈早坦白愈好,省得你事到临头整个人懵呼呼地胡思乱想,八成还会怪我有意隐瞒,我可不想这样。你只要知道,我对你说的话,就一定会做到,这样就好了。”

  日久见人心的道理,钱香福当然知道。所以觉得现在半点不信他的空口白话非常合理,自然没有被他打动。

  “如果大将军家的千金小姐长得好看得要命,你现在说不娶,到时自己打脸了也不好看。”她理智地道。

  秦勉撇嘴,看起来要笑不笑地,将最后一口馒头吃下肚后,才道:“你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差点让我以为你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不是我的婆娘似的。香福,你不应该装作不在意我。如果我笨一点,恐怕就会被你唬住,然后就伤心了。”

  “伤、伤心什么!你一个大男人说这种话,不觉得丢脸吗?”她觉得脸又莫名地热了起来。

  “跟自己婆娘说真心话,有什么好丢脸?”他理直气壮。

  “真心话也没这样的吧?哪有男人会说伤心不伤心什么的!”

  秦勉眉毛略微危险地一挑,问:

  “你又见过几个男人了?”

  “我见过的男人可多了!”她从小颠沛流离活过来,死人活人哪里见少了。

  听她这样说,秦勉心中的火气冒了起来,但也就那么一闪,就灭了。脑子一转即知道她说的是指什么,无非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罢了;真有交集,大概也是在为了抢食物、抢活路而造成的争执仇怨上吧,就跟之“占住秦家村的那些人一样。不过他还是不爽她提别的男人,所以问道:“哦?那些你见过的男人,都对你说些什么?”

  钱香福被问得一怔,一时想不起该怎么回答。

  秦勉帮她找答案:“是对你说:把吃的交出来,还是什么也不说就直接抢?再不然,就是饿倒在地上剩半口气,用哀求的眼神渴求你分他一口吃的?”

  钱香福仍然说不出话,但她的表情说明了,秦勉所猜测的正是差不多如此。

  那些与她有短暂交集的男人,当然也包括女人,给她留下的印象都是极糟的;当她与祖母都极之弱小时,无数次食物被抢走,更有几次差点被抓去煮了吃了。

  因而她对人的警惕之心,绝不比对荒原的饿狼少多少。

  “香福,你知道我跟别的男人的差别吗?”秦勉轻声问。

  “啊?”她心神有些恍惚,不是很能集中精神去理解他眼中的意思以及话中的意思,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像是在疑惑着:眼前这个男人,与她曾见过的那些,到底有何不同?

  “我是你的汉子。”

  “我知道啊。”她觉得他似乎又在说一些没用的废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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