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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两人牵著手,走在花木扶疏的园林间。黄昏的天色将天地点缀成一片金黄的柔和朦胧,秋日晚风一阵阵吹来,将白日仍燥热著的气温给驱逐殆尽,只余满满道不尽的舒心清爽。

  “为何这样问?”

  “只是为了微小的理由莅临臣下宅邸,总是太不合宜了点。”

  “探长辈病、接妻回宫,怎么能说是微小理由?又哪里不合宜了?”

  “……是不是宫里有什么烦心事?”明恩华猜著。

  紫光帝脚步一顿,低头看她。

  “那些事都不会是朕的烦心事。”他的眉头微锁,定定望著她一会,终于还是将不太想说出口的话说出——“能让朕烦的,只有你一人。”

  “臣妾惶恐……”她赶忙脱口道。

  他伸出一指点住她樱唇。

  “别说。如果是这样官样制式的话,就别开口。”

  不理会她惶然不解的目光,紫光帝再度牵著她走,目光遥望天边的云彩。

  “你不在时,朕很想你。只是两天没将你掌握,得不到你的丝毫讯息,便焦心起来,真是不可思议。”还是不情愿的口吻。

  身为皇帝,不应该给妻妾太多太浓的关注,至少至少,就算心中依恋关注,也不能教她知道。可此刻,他就是想对她说,不管她以后会变得怎样……也许,他说了,就是等著看她会变得怎样,看她会不会走向那必然的结局。

  女人总是会恃宠而骄。如果她知道自己被另眼相待,很快的,她就会藉此嚣张,向他无尽索求,她会变得寻常庸俗,让他再也找不到当初欣赏她时的那点别致。

  可能,他期望明恩华也会变得如此。因为这样才是正常,因为这样会让他放心,放心于她再怎么的与众不同,终究会走向相同。

  这样一来,他的心,就无所挂碍了。

  他不想被任何女人牵绊住,一个国君不该有太重的个人私情。

  所以他要宠她,更宠她,更精密的关注她一举一动,看看究竟要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将她攻陷。

  一但她被攻陷,她就会融成后宫里相同寻常的风景,永远不再那么鹤立鸡群得让他一眼就不得不望见,不得不追逐。

  “你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教朕挂念。”他微叹。已分不清是作戏还是真实了。

  “皇上,臣妾只是一个寻常的女子。”

  “朕也希望你寻常。可……”他顿了顿:“有时又希望你可以不同得长久一点。”

  两人走上精工雕就的石桥,一同望著小池子里已经迟暮的数朵残莲。

  每一支莲花都是凋敝得奄奄一息的模样,却还是坚持的挺立著。

  “所谓的不同,不在于臣妾,而在于皇上怎么看待。也许臣妾一辈子都会是这样,但皇上却已失了兴味。曾经觉得可爱的,变得可憎,如此而已。”

  “或许吧。”紫光帝的目光从残莲上栘回,望著她道:“你说你爱朕,朕相信。朕也不能保证现在所欣赏的优点,不会在日后转为厌恶的原由。”

  她静静听著。

  紫光帝陷入深深的回忆里,平淡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道:“年幼时,朕看到张妃为了一只老死的猫哭得昏过去,几天几夜茶饭下思,亲自给猫净身,还做了冢,觉得她善良天真,梨花带雨的模样尤其可爱。现在,朕觉得她的哭泣虽已经练到能哭得很美,不会将妆哭花,但已经觉得厌恶了;咏春宫的热情张扬,也曾让朕觉得新奇,觉得这样的名门千金,居然能毫不做作含蓄,想要什么就拿什么,我行我素得那样大胆,前所未见。但后来,朕觉得她缺少宽容,什么都要争胜,太过霸道。至于金秋宫,又是另一种典型,她从来不肯屈尊讨好朕,看来冷冷淡淡的,有时朕对她亲近,她心中高兴,却还是要装作冷淡。朕一度以为她并不喜欢朕,嘘寒问暖都被冷脸以待,也就不自讨没趣,便少去她那儿了。谁知这样一来,她反而大病小病不断,就算没生病,也不肯吃饭,任自己消瘦。这样的自苦,也许是她在暗示朕可以对她亲近,可朕……”紫光帝摇了摇头。如果那些女人从来没有变,那确实就是他腻了。

  “再说到你姊姊。恩雅她很美、很聪慧、也很有胆识。她有身为女人的温柔敏感,也有担任起当家主母的手腕风范。朕很敬重她,最辛苦的那些年,都是她一路支撑著朕走过来。”

  明恩华的心中一揪,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很怕听到紫光帝对姊柹的情意,却更怕听到他对姊姊也有厌烦之处……

  “恩雅她……让朕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可以对朕温柔似水,但当她对付起她的敌人时,绝不手软。所以,朕对她的感觉很复杂。面对她的柔弱时,却忍不住想著她冷酷的那一面:觉得她手段太狠时,又不免想起她的温柔……直到她死亡的那刻,朕还不敢相信她就这样走到人生尽头了。如此聪明绝顶的女人,怎么会是这样下场?”

  “皇上,您喜欢姊姊吗?”明恩华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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