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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让一个男孩子带大,有许多生为女人该知道的事,往往都会给忽略掉,这是无可奈何的事。直到白煦对医术感到兴趣——他向来对书册有着不可思议的学习欲,由浅入深地研习之后,才惊觉有关女孩儿成长的变化,他竟是全然无知,不曾指导过他的小爱徒。

  虽然师徒间整整差了十岁,但在其方面而言,他们是共同成长的。在叶盼融十二岁之后,他使将她托给一户教席人家的媳妇一同生活,每年至少有四个月。

  这孩子不见得是顺服性子,只是安静而孤僻。他怎么待她,她便怎么过日,只是她心中在想什么,他怕是摸不清的。唯一不容置疑的,是他的小徒弟无坚可摧的躯体里,有着对温情的强烈渴求,并且只能是来自他。

  也许啊……白煦含笑地看向床上安憩的人儿,心中再一次喟叹。也许啊!不久之后,她需要的,便是另一个男子的温暖了,来自更强烈的爱情;到那时,他这师父的温暖、万万是比不上了。只是他对这女孩的关心,会因为她拥有归宿而就此放心吗?

  天下父母心啊……未到三十的他竟也能够体会,真是未老先衰啊!

  “师父。”浅短的睡眠向来在五更天转醒,即使困疲,也不曾因而贪恋床榻的温暖。叶盼融已坐起身,外头天色尚昏暗,但她已了无睡意。

  白煦回过身看她,嘱咐道:“穿厚些,咱们师徒好久没有一同练功了。”言下之意,当然是要到外头对打几回合,顺道看看一年来,她的功力是否又增进了不少。

  她点头,单衣以外,套上了皮袄。每年相聚,白煦便不断地灌输她更多来自他亲自悟得的招式,经由对打中一一施注。只有让她更强,才得以使他远在他乡,亦能全心于游山看水,而不挂记于她。

  外人都传说“冰叶”每年冬天必定闭关入深山绝岭中练习绝世武功,否则不会一年强过一年。近来江湖人更深信她身上必定有某种秘而不宣的武功秘笈,藏私在某处,且是世人尚未发现的。

  子乌虚有的事,却成为江湖上野心人士的觊觎,致使叶盼融在擒盗匪的工作之外,时常遭遇黑白两道的挑衅;加上她从不满足别人的好奇心,往往对阻碍她的人除了一个“滚”字之外,便是挥掌相向,造就了更多的猜忌,与给别人找麻烦的机会。

  从未做过一件坏事的女子,却被白道人士划入邪派范畴。江湖上的是是非非,其实不是以“好”、“坏”来界定,往往是以更多灵活的手段、世家各派间的交流附势,以及欺世盗名的表面工夫来评定。

  无论名声如何,最终的,仍是要自己本身够扎实,否则便难在江湖上立足。什么样的身分皆有其烦恼,因此白煦不会期许自己的小爱徒改变她一贯的冰冷方式去迎合白道人士对“正派”形象的要求。

  他只要求徒弟的本事愈来愈高强,那么,当她对抗匪徒,乃至于寻找想趁机成名的江湖人士时,能毫发无伤。两三年来,成效是看得见的。这回她回来,受伤的情况已不似往年多了。

  狂啸的北风,卷起雪花成白色风暴,天空的雪与地上的雪全是森冷的气息,被雪花包围在其中的师徒,早已无视透人心脾的寒冷,迳自过招数百回合。拳掌过后,便是刀刃相向;她在退开吐纳尚未完成的瞬间,便又疾冲向白煦。没有人知道她腰间的“银光”软剑几时抽了出来,便见银光倏抖,笔直挺成三尺长剑,直往对方颈项挥去,凌厉的剑气逼人,周身雪花全往两边退开。

  白煦些微一倾,银光一刺未中,却未收手,顷刻间他胸腹以上便在银光笼罩中。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当”的一声,剑光射向雪地,入土三尺,只见剑柄;而柄身上,只轻触着一根细树枝,也是那一根树枝,让这回合的剑战有了胜负之分。

  从不使剑的白煦,其实最拿手的便是剑器,但因利刃伤人,即使为了防身,也不必以剑傍身,那是他一向的坚持。不过,四年前他却为了小爱徒打造了“银光”这把剑。

  “‘银光’几乎已与你的心思溶成一体。”他倾身挑起剑,在无人使力之时,“银光”只像条软趴趴的软铁,不见半点凌厉气势。

  “还不及师父。”她轻道。

  他微笑着将剑扣回她腰间:“傻孩子,侍你伤好了,咱们师徒再来一次公平的比赛吧!无须介怀。”

  “敌人不会因我受伤而留情。”她看向飘雪的天空,不意些微抽痛了伤口,但不以为意,一心仍想着师父刚才防守招式中,出其不意攻击的招式,以逸待劳,反而难见其破绽。

  白煦暗自心疼地摇头,突然想起什么,笑道:“为师今年打湖北回来,得到一只上好的赤铁,适合锻打成防身的匕首,或六片柳叶刀。数年前读到南北朝北齐书卷中,得知‘灌纲法’,正好也可以用来土法炼钢一番。”

  这白煦是热爱研读各式典籍的,更爱由典籍的只字片语中去学习一些新事物,或发明一些什么。大多时候他的游历,都是为了印证或学习书本中曾提起的某件事。

  尤精于医学与炼铁,因为他收养了一名女娃,所以有义务将她照顾得良好;虽不常见面,并不代表关怀会减少。每一次,他的新研发都会用在小女徒身上。

  怎么会有人这般毫无理由对陌生人好呢?

  行走江湖数年,叶盼融更加觉得师父的不凡与奇特,毕竟这种全身上下充满温暖的人少见了。世间冷暖,本来就没有谁得对谁好的限定。亲情都不见得有了,更何况素昧平生?

  白煦没给爱徒发呆太久,将她领进屋内,摊开一纸卷轴,亮出他的设计图样:“盼融,来,你看这样式可喜欢?”

  “徒儿有‘银光’便够了。”她生性不受索取,亦习惯性推拒。

  “就当为师有造物狂,你就忍耐接受吧!”

  “是。”见师父又执笔在图上画昼写写,她没多言,坐在门槛上以棉巾拭着”银光”。细雪拂在她冷艳的面庞上,是一阵阵冰冻寒意,绝非普通娇弱女子承受得了的。

  但她不是寻常的娇弱女子,她没有父兄可依恃,命定了凡事皆要靠自己,所以她必须强,必须坚毅如山,没有份弱博男人代为出头的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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