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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这个晚上,他们在塔劳阿卡一间旅社留宿。塔劳阿卡位于巴西的阿克里州,邻近雨林,十分边陲。巴西人充满热情,相当好客,而人来疯的James更是乐在其中,硬是拉着他一块儿下楼喝酒。

  喝着喝着,大概是真醉了吧,否则,他绝不会拿自己的事出来讲。

  “我不懂她是怎么想的……”

  来这里已过了半个月,白天,他专注面对着自己要拍摄的景物,可心思却已飞扬过海,像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忘了将自己的心绪收入。他想着她、念着她,想得近乎发痛。夜晚,她的豁达、她的怀疑、她的拒绝、她的不闻不问缠绕着他,令他沮丧,他的人生从不曾谈爱,这是第一次,他感觉自己陷入一座迷宫,只能任由她的喜怒哀乐牵引,找不到正确方向。

  James听了,像是心有所感地点点头。“你觉得她不苟唉你,退不退?”

  “呃?”

  蒋呈礼还不及消化James不甚标准的中文,便听他继续讲。“窝以前也是遮样,My wife是个豪女人,我区哪里,很久不灰家,她都不生起。科是,久了我就怀疑She doesn't love me……窝很伤心,so I ask her,你是不是由别人了?不唉我了?喔,她豪生起啊,骂了我一痛……”

  James用一脸满足的表情笑着叙述,原来,他的太太不是不在乎他、不爱他,就是因为太爱了,才能忍受自己单独被留下来的寂寞,任他自由自在地到处来去,成全他的想望。而她,心甘情愿,成为那个守候他归来的港。

  “Love and be silent,你知倒吗?”James睿智的蓝眸如一潭池水,平静地望着他,说:“这种不缩的、为你豪的唉情,才是真整的唉啊!”

  Love and be silent,这是《李尔王》的典故,为莎士比亚的着名悲剧之一。

  年迈的李尔王有三个女儿,他分别问女儿们有多爱自己?大女儿和二女儿说得天花乱坠,唯独三女儿,讲不出太好听的话。李尔王为此发怒,却在最后落难之际感受到三女儿对他的爱有多深刻,那是无法诉诸言语的,沉默的爱。

  James这番话也震撼了蒋呈礼。“我……我没这么想过。”

  他对爱情的认知太浅薄,过去他惯于做被需索的一方,以为爱情就是这样,被要求、被占有,但Love and be silent,他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爱的方式。

  他想到那时候在台湾,他问她:“如果我不在了怎么办?”

  她闻言,乌润的眼闪过了寂寞的光,却还是笑着,尊重他的决定。“如果……你想去的话,就去啊!”

  当时他不懂她怎么可以如此豁达,是不是不够爱?他为此闹脾气,幼稚地想反正她也不在乎,但选在最后一刻才告诉她,其实也是希望能够得到她的不舍……结果,他以为自己失望了,事实却不是这样——

  他知道,他错了。

  “我说我要出国工作,她分明露出了一脸想哭的表情,却一句话都没说。”他一口饮尽手中啤酒,粗糙酿制的酒液喝起来特别苦涩,蒋呈礼任由那滋味淹没自己。“我不懂她是怎么办到的……”

  “因为她唉你。”

  “嗯。”他现在明白了。

  原来爱的方式千万种,不是只有任性、一股脑儿地盲目索求才叫爱。他抬头,看望满天星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浅薄,有个女人以这样的方式爱他,可他不但没领会,甚至怀疑、愤怒……

  他想,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这次的摄影原本为期半年,但蒋呈礼的加入让计划更为顺遂,三个月后,Case结束,他回台,同时也和严纬凡接受母校的邀约,参与他们主办的一场活动。

  飞机上,严纬凡听闻了丁艾玲的事,数落了他一顿。“我一直觉得这种事迟早会发生在你身上,果然!唉,小宇打击一定很大……”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啊!“结果这事怎样了?”

  “什么怎样?”

  “就你有没去慰问一下人家?跟人家讲天涯何处无芳草,本人已经名草有主,不要再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蒋呈礼从鼻孔喷气,显然觉得他有够啰唆。“为什么要?那又不干我的事。”

  “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人家为了你自杀耶!妈喔,你该不会也这样跟小宇说吧?”

  蒋呈礼没回答,摆明默认。

  “天啊天啊天啊,你这人没血没泪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现在发生这款歹志,人之常情好歹该关心一下,结果你不闻不问,我这个外人都心寒了,何况小宇?我讲的话你到底有没听进去?我不是叫你多给她一点信心?”

  “她叫我去看别的女人,我拒绝了,这样还不够给她信心?”他不懂。

  “你这不叫给信心,是让人觉得你无情!”严纬凡翻了个白眼。“我要是小宇啊,就觉得你今天可以对别人这样,难保哪一天对她也是一样!”

  是这样的吗?蒋呈礼眉间拧折。他确实不曾深思到这个程度,但问题是……

  “Ilin自杀,和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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