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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她瞅着他,黑暗里他脸部的轮廓并不那么清晰,她却觉得自己好像从没把这个男人看得如此清楚。

  那一年的记忆在她脑里回荡,过往他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她没见过他这般狼狈落魄、蛮不讲理,或许她低估了自己对这个男人的必要性,至少他不是真的……对她一点爱也没有。

  明白这一点,她眸底慢慢涌出一股哀伤,那些原以为过去了的、放下了的情绪,排山倒海,势如破竹,再度淹没了她。

  “乐乐,给我一次机会。”他又说了一次,低声下气,近乎恳求。

  杜乐茵没敢看他脸上表情,毕竟是曾用心爱了足足一年多的人,那份舍不得早已根深柢固,在她心里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不是不爱,正因为还爱,所以才会困扰,害怕自己……又回到过去重蹈覆辙。

  良久,她开口。“我是不是说过,我爸妈的感情很好?”

  她瞥向窗外,缓了口气,缓缓道:“我们家三个小孩从小看他们恩爱的样子长大,认为世界上的爱情大概就是那样子的……或许有人觉得很傻很天真,但对我来说,这是一份信仰,而信仰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简础洋看向她,隐约明白接下来的话,才是他们这段关系能不能延续下去的关键,可他下意识解开了车锁,竟有些害怕她再说下去……

  她听见了解锁的声响,没急着下车,只是手按住了车门开关,隐隐颤抖。“我曾经很纠结在你爱不爱我这件事上,直到今天听见你这么说才晓得,原来我真正在乎的……不只是如此。”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地潮润了眼,声音哽咽。“你让我没有了信仰,你知道吗?”

  说罢,她打开车门,走了。

  简础洋回神,立即开门追上。“乐乐!”他从她背后紧紧拥抱住她,用力得好似怕她就此消失不见。“我很抱歉……给我一次机会……”

  “不……”杜乐茵猛烈震颤,眼泪破碎,属于男人的强悍力量紧贴在她身后,她挣不开,浑身恐惧得无法自已。他让她的信仰毁于一旦,如今还残破地无法重建,那般椎心之痛,太可怕,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放——”

  “放开她!”

  “放开她!”伴随这句沉声怒喝,一记强而有力的直拳紧接而来,砰一声,狠狠地把简础洋打落在地。

  “就是你吧?你这个变态!”贸然出现的颀长青年满脸恼怒,打一拳还不够消气似的,冲上去把简础洋的领子揪起,扯过他便往那台黑色Mazda上摔。“别以为人模人样的我就认不出来!混蛋!你这台车化成灰我都认得!”边说边又一拳,打得简础洋脑袋都抬不起来。

  “吐司!”杜乐茵尖声叫唤青年小名,连忙冲上前来。“他……不是……”

  “不是什么?妈的这种垃圾,就该送去警察局!”

  青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就要拨119,杜乐茵连忙阻止。“别这样!我……我们认识。”她一时也讲不清他们如今究竟是何关系,只得斟酌道:“他是我上司……”

  “蛤?”青年挑眉,嘴巴张大,有没搞错?他睇向简础洋,对方被他几记强悍的拳头打得一脸伤痕,血从鼻管渗出。“这年头上司还得跟踪下属?搞秘密调查啊?”

  “唔……”简础洋倒在车头盖上呻吟,青年的拳头力道十足,甚至超过了一般正常人的力气,他被打得眼冒金星,一阵晕眩,极力睁开眼,看见杜乐茵正拉住青年,好似在解释什么。

  分明距离极近,他却无法靠近,强烈的耳鸣快昏暗了他的神智,还不及缓过来,青年再度恶狠狠地逼近,轻而易举地拎起他。

  “我警告你,以后千万别让我看见你跟你的车出现在茵茵家附近……再碰她一根头发,我要你死。”

  砰!说完,青年再度将他摔回车盖,杜乐茵瞅向他,显然有想多讲什么,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这令他心脏仿佛被绞紧,双目空茫,就在这一瞬,她走了过来,从包包抽出纸巾,为他擦拭脸上的血痕。

  她动作非常轻柔,就连眼神也是那般地温和平静,就像之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简础洋心头一阵颤动,她幽润的眸里漾着一层水气,神色不忍,好似此刻受伤的是她……

  “乐……”

  “够了没有?”青年的声音硬邦邦地横插进来,透着浓浓的不快。“这种人你管他干么……喂,不许轻举妄动啊!”

  青年抡起拳头准备阻止他动作,杜乐茵见状忙阻止。“吐司!”

  “啊?”

  她沉下脸,朝青年硬声道:“快跟人家道歉。”

  “蛤?”青年傻眼,一脸不可置信。

  “不管理由正不正当,动用暴力就是不对。”杜乐茵义正辞严,青年一下子就弱了,从狼犬化身吉娃娃。他、他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还不是担心她被变态缠上有危险,谁知道是甩之不去的“前男友”!

  杜乐茵叹口气,这杜司爵并非只长个儿不长脑袋,偏偏激动起来——通常都是为他两个姐姐的事,一向没完没了。她乘机想多教训一下,不料手在这刻被紧紧握住,像用尽了他一辈子的力气那样,捉得人生疼。

  她想挣开,偏迎上简础洋漆黑而窘迫的注视,见他嘴唇翕动,隐约呢喃。“别走……”她跟眼前青年亲昵的互动,令他看着比被打了还难过。

  好似被他这两字给定住了神,杜乐茵被握紧的手,竟再无力抽开。

  “础洋,别这样……”她苦笑,终究是没克制住,用了过往的称呼。

  伴随她这声轻唤,她看见他的眸里竟蓄出水气,仿佛即将溢满的池水,而她的身影倒映其中,一阵晃荡,最终破碎地自他眼角滑落,没入衣襟。

  过了好一会儿,杜乐茵才意识到,他在哭。

  泪只有一滴,可男人瞳眸里那一层薄薄的水光,始终散逸不去。杜乐茵瞅望他被打得瘀血肿胀、严重破相的脸,忽地不忍心起来了。

  他这又是何苦?

  按他的条件,肯定会有大把大把的女人愿意前仆后继,每个都能比她更美更好更加善体人意,就连在秘书室里大家对这位上司,都是异口同声不遗余力地称赞,而她……若不是知晓了真相,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其实是非常幸福的。

  只可惜虚假的幸福,她没有勇气,不敢奢要。

  “础洋?”杜乐茵终于察觉到他的异样,当机立断。“我送你去医院。”

  “别走……”简础洋却仍抓紧她。

  他意识涣散,仅剩的力气全用在看她和牢捉她上,她的形影逐渐模糊,他恐惧、害怕,只能拼了命地收紧了桎梏,用气音呼喊。“乐乐……别走……”

  杜乐茵眸眶润烫,感觉自己被捉紧的不只是手,更包含了心。

  “吐司,你来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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