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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过农历年时,楚琳一直在家中忙着。

  “多多”鬼灵精似的跟前跟后,母亲特别为它织了件狗背心,红绿相间的,十分可爱。

  津平从台南来信,情意绵绵地三张信纸全是些想念之词,虽然并没有特别之处,但落在有情人眼中,却是字字珠玑、行行动人。

  妈妈当然全看进眼里去了。她还是那句老话:“你自己选择,绝对自由。”

  吃完年夜饭,楚风带着小琴出门玩去了。

  母亲裹着毛毯,坐在沙发上打盹。

  楚琳正在勤学美容,面霜涂了满脸,油腻腻地坐困愁城,想想真累人,干脆洗掉算了!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仍盖不住尖锐的电话铃声。

  她一脸水渍的冲出去接起电话,却看到呼呼大睡的母亲。

  “累了一天,真好睡。”她心里想着。

  接起电话,她喊着:

  “请等一下!”冲回浴室,抓了一条毛巾又反身奔出。

  再接电话,只剩下断了线的嗡嗡声。

  奇怪,是谁?

  走到阳台,心想,索性替妈妈修剪花草吧!反正也睡不着。

  好像要下雨了,楚琳抬头看看天空。

  “多多”跳上花架,玩起走钢索的游戏。

  “下来!‘多多’,你又不是猫咪。”

  抱起“多多”,她正要放下,不巧看到楼下一个人影。

  心头一惊,手一松,“多多”掉了下去,哀哀叫了两声。

  他?他!

  不可能!年三十晚上家家团聚,他怎么会来?

  他定定地、安静地、落寞地铁青着一张脸,靠在对面楼下的灰白砖墙前望着楚琳。

  那神情包含着太多的凄凉。

  他慢慢地扬起嘴角,似笑非笑。

  他的双腿交叉着,不安的双手互搓着。

  岁末天寒,他呼出的热气随着冷风飘散开去。

  “季伟!”楚琳肯定是他,激动地对他叫着。

  闭上眼,季伟强忍眼眶中打转的泪珠。

  哦,上帝!让她再叫一声,再叫我一声!

  多少的朝思暮想,无数次的辗转难眠,为的就是这一声呼唤。

  季伟仰头面向夜空,他全身松软无力,他终于又看到魂索梦系的楚琳了!

  “季伟!是你!”她还是和以前一样,长发飘散地赤足飞奔下楼。

  天空开始落下丝丝小雨,季伟翻起衣领,缩了缩身子。

  楚琳只穿了一件薄棉袍,冷得直打哆咏

  她不畏风吹雨淋,跑到季伟身边,笑中带泪的拉着他:“快!上楼躲雨。”

  时间的飞逝并没有改变她对季伟的关心。

  今日相见,楚琳仍一如往昔般的高兴。

  原本以为,此生不会再见,每每思及,她都带着几分喟叹。

  看来,她错了,真正的友谊是禁得起考验的;津平、季伟和她又重逢了。

  楚琳倒了杯热茶,将季伟带到楚风房间。她深怕惊醒母亲,先为母亲加盖了一条被子才回到季伟身边。

  带着怀念的口吻,她端详许久后开口:

  “刚才的电话是你打的?”

  季伟抿着嘴,点点头。

  又看见楚琳了!他心中百感交集,难以言喻。

  早上,大姊、二哥忙得人仰马翻;父亲是很重视过年的,然而,吃午饭时,父亲想到晚上的年夜饭少了个女主人,不免悲从中来、老泪纵横。

  一下子陷入愁云惨雾中的家人都闷不吭声、食不知味。

  季伟再也受不了了,他草草扒了几口,借口说买点东西就走出家门。

  来到市区,看见路人提着行李,神色兴奋地过街赶路,季伟控制不了自己的双腿,不由自主地也跟着挤上了火车。

  “怎么了?”她的柔语打破沉寂。

  “楚琳,你还在生气?”季伟颤抖地问她。

  “不!一点也不!”

  她蹲在季伟身边,笑颜如花。

  “季伟,我非但不生气,反而高兴得不知如何表达。过去,我的青涩、我的幼稚、我的迷惑,全部都是因为太年轻了!”

  他带着往日情怀,依恋地再次抚摸她柔顺的长发。她那自然垂落的如云秀发,传来淡淡的肥皂香味,那是属于她的味道。

  “你的头发真美!”他舍不得放开。

  “‘多多’的更好!”楚琳笑了,“它的更软、更卷。”

  “老人家说,发细者命好。”他记得母亲生前最反对大姊烫头发,怕坏了命运。

  “为什么年三十不在家团圆守岁,却跑来台北?”

  “心情坏。一个人在路上有如孤魂野鬼,又——又很想念你;反正过年是小孩子的事,所以就上台北来了。下了火车,实在没有把握见到你时会是什么场面,我害怕你对我冷淡,果真如此,我该怎么办?”他慢条斯理地解释给楚琳听。

  “那就和我一起守岁喽!”

  望着心情极佳的楚琳,季伟有些失落、有些羡慕,更有莫名的妒忌油然而生。

  她好像丝毫不受影响,我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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