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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好了,不要再去想了。睡吧!”

  他吮干她的泪,拥着她和衣人眠。

  到银行提取一笔家用金,顺便去超市添购日用品和食粮,花灵急着赶回家。为了交一篇报告,王栋答应下午回来陪她去参观琉璃工厂。

  坐在梳妆台前,花灵开始梳理头发。这座梳妆台是她和王栋去选的,共有三面镜,左右两面可以折叠收拢,需要时同时张开三面镜,很方便梳理后面的头发。她巧手将头发盘起梳成麻花髻,清爽宜人。

  刚放下梳子,就听到电铃响,她从电眼中看清来人是赖亚航,不由很气愤的由话机中先发制人。

  “你回去!我不会见你的。”

  “连你的母亲也不见吗?她也来了。”

  花灵禁不住心颤神摇。母--亲--?

  “她是下了决心而来,你不开门,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开门。”

  来了吗?躲不掉的这一刻终于来了。

  花灵的身心弥漫着一股几乎爆炸似的狂痛,她的心灵、思想无一不在受苦,真希望此刻即是永恒,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间停止。

  她无奈开了电锁,慢慢走下楼梯,在最后一阶停住,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来了。她没瞧见赖亚航,心、眼、思绪全被那位中年贵妇的形象所占据了。

  她们彼此双眼脉脉相接的那一刻,花灵便明白地知晓,她是她的分身,是她血肉中的一块。

  横亘在她们之间并不是死别,只是生离。

  终于,她开口了。

  “很高兴见到你,孩子。”

  “我应该如何称呼你?”花灵保持冷静淡漠的态度。“请坐吧!”

  “你可以叫我夏池夫人。”

  “夏池?”

  “那是我第二任丈夫的姓,我们结婚十五年了。”

  “你的第一任丈夫死了吗?如果他没死,你算不算犯了重婚罪?”

  “花灵!”赖亚航神色不悦。“何必去提不愉快的事。”

  “我不能提吗?我不应该问吗?那你们来找我做什么?你们理该想到我一定会问个明白的。你总不至于天真的以为我会一见面就抱住你们痛哭流涕,什么都不问吧?”

  “我不是说你不能问,而是不该在这个时候。”

  “那该在何时呢?”

  “等你们母女相认,比较熟稔以后。”

  “凭什么我要听从你的安排?你又以何等身分来的?”

  “夏池夫人是我的义母,于我有恩。”

  “她对你很好。很慈爱,像自己儿子一样?”

  “不错。”赖亚航向夏池夫人笑了一笑。

  花灵的纤手紧紧的交叠在一起,掩饰内心的波动,冷冷道:“我明白了。对你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别人的儿子,她付出了心血与爱心,获得了你的敬爱。相反的,她可以不要自己的女儿,即使再婚后生活富裕有能力回台湾,她也不肯回来,甚至连只字片语也没有,吝惜一丝一毫的爱心给她无父无母的女儿,这样的一个女人,你们要我承认她是我的母亲?你们把我当成路边可怜的小流浪狗吗?丢一根骨头过来就可以让我回心转意,感激你们,拥抱这份迟来的母爱吗?”

  花灵一动也不动,静静的望着他们。

  “相见争如不见,在大家心目中早已死亡的人,如何能再活过来?”

  夏池夫人脸色苍白,除此,再无激动的表情。

  赖亚航可受不了花灵冷若冰霜的口吻与姿态,大声道:“你不可以这样子,她是你的妈妈,她一定有苦衷,为什么你不耐心听她解释呢?”

  “你真是个好儿子。我若是生到像你这样的儿子,我可省事多了,二十年不理不睬不在乎你的死活,等你长大了我再去认你,一样是母子。是这样吗?”

  “不,不对!事情不是这样的,夏池夫人绝非你想像中冷酷无情的妈妈。”他的声音一下子掺入了私人感情。

  “你错了。”花灵声音低迷。“在我的想像里,我妈妈是非常慈爱的,疼我、爱我、让我、育我,而她之所以没这样做,不是她不愿意做,只是她做不到,是因她受上帝蒙召,不得不在天上看着我,所以我还是很爱她的。”

  赖亚航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情愿你的妈妈死了,也不愿见她活生生站在你面前?”

  “她活在我心中,是美丽而慈祥的;站在我面前的,只是陌生的女人。”

  “我真没想到你这样残忍!”

  整个气氛瞬间变得极端的冷,像三只紧闭的蚌。

  夏池夫人首先打破了沉默。

  “错是我造成的,你不应该怪她。亚航,我们回去了。”

  “连你也一副冷淡的模样,你们之间怎么有可能和好?”赖痘航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厅。“妈妈,不要再顾虑什么,把藏在你心中的话说出来吧!你们已经浪费了二十年,能再有第二个二十年供你们悔恨吗?”

  似乎受了震动,夏池夫人的身体微微一晃。

  “总有一个要先低头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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