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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曾怀梅笑得更敞颜了。“我明白大哥为什么把我交给你了,有你挡著,什么都不必担心。”

  从前,齐雪生深怕她笃信自主恋爱和婚姻的信念搞得齐家人尽皆知,令老太太发怒,总是要她低调行事;现在,他竟不畏流言了,是女人的影响力吗?

  思及此,她捂住嘴,再度反胃,她再也忍受不了这里五味杂陈的气味,把钱掏出放在桌上后,提起行李,转身冲出茶楼。

  潘良紧跟出去,拉住她。“弱水,你这样怎么回去?身子好些再走吧!”

  “不用你管,我自有办法。”她甩脱他。

  “你如果半路横尸街头,是遂了谁的意?师娘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你用的是这种方法吗?”他在后头大喊。

  她定住不动,像想起了什么,行李颓然落地,两手交抱捧住肚子,弯腰蹲下,低声啜泣著。他走到她前头,扶起她。

  “走吧!陪我回扬州。”她很快拭去泪水,推开他的手。

  他大喜过望,忽又面色一黯。“你不怕我对你怎样了?你原谅我了吗?”

  她冷笑两声,瞅著他道:“不怕。你想要一具尸首吗?”

  “你……”他惊异。

  她将行李塞到他手上,面无表情道:“从今以后,别再问我有关齐家的事,我让你接近我,不表示我原谅你,更不代表我总有一天会接受你,你如果想赎罪,就让我毛发未伤的好好活下去,等我安顿好了,到时你想走,再走吧!我将来不想再看见你。”

  他没说话,两眼濡湿,提著行李,先转回茶楼,扔下颈子上垂挂的毛巾和跑堂的外衫后,再追上秦弱水,一语不发的跟在她两步远的身后。

  如同十年前,她在街头捡了小她两岁的乞儿,一前一后的走回家时的情景一样,只是,她再也不会温柔的拍著他的背,轻声对他说:“小良,慢慢吃,桶子里饭还多得很。”

  他早已失去了她。

  第十章

  两年后,苏州。

  齐春生走进校园走廊最末一间办公室,门边柜上的栀子花香扑鼻而来,他深吸了满腔花香,笑著对俯首桌后的齐雪生道:“花是怀梅带来的?”

  齐雪生应了声,没有停下手中的演讲稿,随口道:“别再问我商行的事,你接手已经一年了,做得比我还好,你就让我轻松度日,别再烦我了。”

  齐春生不以为然道:“你办个中学比做生意还累,校长和教务挂名的也不是你,你三天不回家却是常有的事,怎么个轻松法?怀梅说你另外找个宅子想搬出去,为什么?这种事也不告诉兄弟一声,我还不如那些学生呢!”

  他揉揉额角,眉间皱褶更深了。“我想离学校更近一些,随时可以顾及校内的寄宿生问题;再说,两位老人家都不在了,我想把长沙奶娘接过来一道住,在大宅子里比较不方便。”

  齐春生知道他一向照顾幼时的奶娘,怕过多的关照引发其他家人的质疑及不满,才想另觅住处,便不再多说,转个话题道:“对了,我已经替你在上海和苏州报上刊登了招生广告,扬州乡下那儿也做了宣传。”

  他微笑,“多谢,经费再和怀梅申请就行了。”

  齐春生别过头,假装没听见。“扬州那儿镇上还好,乡下我看招不了多少学生,那儿有更便宜的学校,明年别再花钱宣传了。”

  “喔?”他提起了兴致。“我们招生广告上也有提到减免学费的办法,为什么那儿的人没有意愿来?”

  齐春生抬眉,嗤笑道:“这还不简单,人家办的是义学,穷点的学生一毛也不必付,你还得品学兼优学费才减半,谁大老远上你这儿来花钱?”

  他垂目思索了一会,笑道:“不收钱,能撑几年?教书先生也得吃饭。”

  “听说里头的人有办法得很,让附近教会支持学校,穷人家就送个青菜萝卜抵学费,教会只要那些学生饭前肯说阿门,在教堂祈祷时别打瞌睡就行了,也不管平时上哪些课,除了诗词歌赋,洋文、史、地也教,听说还教戏曲,乡下人能识字就好,这些已超出他们所需,没有人会嫌不足的。”

  “这倒新鲜,难怪今年有当地人退学不来了,改天我该去观摩看看。”他低下头,继续拟著手中的文稿。

  “二哥——”齐春生异样的唤了声。

  他抬眉。“还有事?”

  “两年了,你还要等多久?严婉茵都再找到归宿了,你再这样下去,老人家在地下可不会安心。”

  他面庞抽紧一下,笑容遁去。“我没在等,我现在哪有时间想这个?你顾好你自己吧,别婆婆妈妈了!”

  齐春生顿时语塞,转头怏怏地走出去,嘴里还叨念著:“我看婆婆妈妈的是你吧!”

  有别于以往齐家的深宅大院,齐雪生新迁徙的宅第算是中等的两层花园楼房,院子、房间规模不大,却雅致舒适,绿意环绕。

  曾怀南大致看了一遍,对正指示仆佣搬动家具的齐雪生打趣道:“这地方不错,以前的屋主颇有格调,不过园子花木繁多,怀梅虽喜爱莳花弄草,不请个工人帮忙可不行。”

  他转身白了曾怀南一眼。“怀梅是教书先生,怎能占她便宜让她替我整理园子?校园那片花圃已经让她忙不过来了,别折腾你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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