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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好像作了一场精采的梦,醒来什么都记不起来的惆怅和失落感。

  那天她在医院失控地尖叫,惹来护士探询后,为了怕影响她的情绪,章志禾再也不频繁出现了。她回家疗养后,听薄荷说,睡梦中他来看望过她,拿了几盆绿油油的香草放在床头便离开了。

  章母来过一次,和她进行一场她不理解的对话后也失望地走了。杨仲南更是不可理喻,在她面前大加数落她的罪状,包括在他酒里下药,拿盆花砸破他的头,让他左眼挂黑轮,以及最古怪的一条──让章志禾中箭落马,却又翻脸不认人!

  小曼一脸惋惜地说:“喂!你真的甩了人家啦?不必吧!假装啊,假装你会不会啊?跟演戏一样啊!”

  只有她的父亲,虎目含泪地对她大加激赏,说这条腿断得好。“我替小叔谢谢你了,你是个不忘本的好孩子!”连加害凶手也不追问了。

  “真是奇了,除了爸爸,好像每个人都在怪我,我是倒楣的病人吔!”她沮丧极了。

  她勾住靠墙而立的拐杖,吃力地站起来,每走一步,片断的只字片语像跳针的唱片,不连贯地在脑海中浮现,近日常如此被困扰着──

  “笨女人,这两种叶子差这么多,怎么把它全给剪了!”是单眼皮的家伙在骂她。

  “报告拿回去,明年再来吧!”是无情的教授扔了她的报告。

  “喂!干嘛又跑到九楼去?你又不是风华厅的!”是水晶酒店的小张。

  “你一点也不想知道我真正的意愿吗?”是──章志禾!

  什么意愿?

  她忽然仓皇起来。

  到底是什么意愿?

  “如果所有的喜欢,会让你不快乐,我就说不!”也是章志禾。

  所以他决定放手?她有多久没见到他了?他恨她吗?

  胃无端地翻搅起来,她想不起来更多,只是觉得着慌、焦躁、心悸,彷佛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东西忘了放在哪里──

  “薄荷──”她扯着嗓子喊。

  “怎么了?”紧张地冲过来。

  “带我去找他!”没头没脑的。

  “做什么?”难道想起来了?

  “他拿了我的东西!”

  她的心!

  今晚暂停对外开放营业的“天堂”十分热闹,无论是跟着爵士乐自在起舞的、在吧台边高谈阔论的、或是在包厢内醉躺的,全是曜明设计的员工。

  为了庆祝公司成立三周年,业绩突破预期,杨仲南把自己的私密地盘出借举行庆祝会,自己担任调酒师,亲自服务公司员工一晚。

  当薄荷穿过人群,挤到吧台唤他时,他抓起一堆杯子,故作嗔状责备,“美女,你说七点前会到的,我快忙翻了!快进来帮忙!”

  “没办法啊,你不知道搞个膝盖不能弯的人上车有多累人!”她呼出一口气。

  “你把脑袋当机的女人给带来了?不是吧?来表演一段石膏舞?”说完仰头哈哈大笑。

  “杨仲南,少幸灾乐祸,一切都是你的错!”她板起脸。

  “是是是!我的错!人呢?”憋出正经相。

  “在走道等着。章志禾到了吧?”

  “到了。怎么关心他起来了?”他指指休息室那扇门,神色有异。“来之前先说一声才对,这么突然──”

  “有什么突然的?他们本来就是情侣!”媚眼一瞪,又钻回人群去搀扶拄着拐杖的薄芸。

  他悄悄将背后的门推开一条缝往里觑看,嘴角溢笑,返身乐不可支地调制那缸独门鸡尾酒。不久,两个女人慢吞吞晃到吧台旁,他露出友善的面容,对穿了长裙遮掩伤脚的薄芸道:“好久不见,待会赏个脸请你跳一支舞。不过先说好,拐杖不能上场,我不想吃你闷棍。”

  “杨仲南!”薄荷一声娇叱,他收起嘻皮笑脸,耸耸肩。

  “进去吧!他在里面。”非常周到地松了门把,敞开一个人的宽度。

  薄芸一拐一拐地走在前面,整个门因而洞开,里面的场景一览无遗──一对俊男美女,倚着茶几对坐,全神贯注地看着摊在桌面上的大型蓝图,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专业话题。茶几很小,两个人的头快碰在一块,并不旖旎,但感觉得出彼此的热络和熟悉。

  薄荷一震,忙回头将正津津有味看好戏的杨仲南拉得远远地斥责,“你是怎么搞的?我让你请章志禾来轻松一下,没让你叫他带女伴来。这下可好,要怎么收拾?”

  “这个人你不了解,他从不和一堆人玩闹来放松自己的,如果不是看在算是公司元老的份上,他根本不会踏进这里一步,既然工作忙不完,又盛情难却,干脆和工作伙伴一道来。人来啦,酒也喝了,至于接着他们高兴做什么我就管不着了。”眉开眼笑地解释完,急忙又拉着她回到好戏现场。

  休息室里的人显然被出现在门口的女人震慑住,齐齐站起来,惊奇地望向薄芸。她蹒跚地跨步,表情本是迷惑,接着出现诧异和近似冲击的神态,她甚至微微屈腰,捂住小腹,状甚不适。薄荷将隔音门带上,向前低问:“没事吧?”

  “我胃不太舒服,我好像──”见到了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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