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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怎么了?”他拧起眉,口气硬直,“那家伙是不是对你说什么了?”

  “没有、没有,”她猛摇手,“你那么不好惹,他哪敢!”

  “知道就好,别理那家伙。”他努努下巴,趁她不防又啄吻了她一下。

  “最近你乖多了,没有偷抽烟,也没啃指甲了,要保持下去喔。”

  她的确好一阵没抽烟、没啃指甲了,好似一旦停止无名的焦躁,就不再慌张无措了,但为什么停止了,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吗?

  她安静地对着他的书桌发呆。这男人真喜欢自己了啊,为什么呢?她在他面前毫无形象可言,我行我素,不仅缺少女人的媚态,共同生活的两人几乎无私密可言,毫无想像空间,若说只为了单纯的欲望,对于她的坚持防线却又表现尊重,从不真正恼羞成怒,或强行求欢,这样耐性的包容就是喜欢了吗?

  她不经意瞄到桌垫下压了一只公文封,露出收件地址的抬头,很熟眼的两个字,她停止了思量,拉出那只信封,定睛看完整个名称,很惊讶地转向他,“你们事务所和这家公司有往来?”

  “伟辰?是啊!这次竟图的发起对象之一就是这家公司,事务所的大客户,老板姓骆,怎么,你也听过?”他扬眉。

  她非常不理解为什么他会带她来这个地方;这里是东区一个安静的住宅巷弄里,街道并不宽敞,行人稀少,两排屋舍多有了不短的屋龄,特色是独门独院,经过了屋主的翻修,门面各有丰姿,此刻两人坐在停泊的车子里,静静往一户亮了订的宽敞庭院张望,他看得出神,她则是莫名其妙。

  “看见了没?”他问。“有什么感觉?”

  “唔……和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有点像,不过比较旧,也比较贵,没办法,在这种地段。”她认真地回答。

  “茵茵,我的愿望,就是把它买回来。”他平静的说。

  “买回——”这用字有蹊跷,他说“买回”,不是“买下”,她张大眼瞪看他,他朝她温柔地笑了笑,握住她的手。

  “从我出生开始,总共在那屋子里住了十八年。”

  “嗄?”他的下文接得果然猛,她禁不住呆怔。

  他回头又看着那户庭院,指着一株摇曳生姿的树影,“那棵老树,是我出生那年我父亲种下的,和我一样的年纪。我的房间在二楼,窗子一推开就摸得到它的叶子,我一直都很喜欢它,有一次顺着它的枝磴爬上去,树枝断了,我摔下来,一星期不能下床走路。”

  “然后呢?”她小声问,内心震惊不已。

  “是听过,大公司不是吗?”她垂眼沉吟,半晌不响,一会儿问道:

  “这次竟图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他点点头,“是很重要,难得的机会一定要把握,这关系到我的愿望实现的早晚。所以啊,最近我就放你一马,保持精力备战,把图交出去再说。”他捏捏她的颊,开笑玩地答。

  “愿望啊?很重要的愿望吗?”她忍不住问。

  “目前为止是。”他想了一下,突然执起她的手,一脸郑重道:“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现在?很晚了呀!”她讶然。

  “你不想看看我的愿望吗?”

  “呃?”这提议虽然很诱人,可是——“成凯强他在睡觉——”

  “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他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外跑。

  想当然耳,他曾经拥有过人人称羡的早年优渥生涯,学生时代,他也许和林启圣没两样,是贵公子之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如今全凭一己之力闯荡未来,那滋味必然五味杂陈,不是为外人道。

  “然后……我父亲在我高三毕业那年,搞垮了我爷爷白手起家创立的事业,在很短的时间内收掉了所有的子公司,填补财务漏洞,没想到那漏洞几近于无底洞,为了免除债权人的追讨控告,能变卖的一件不留,到最后连这栋房子也没能保住,我们陈家差不多一无所有,败得很彻底。”

  他的语调乎直,一点也看不出激愤,显然早己接受了命运的骤变,不凭吊、不挣扎,只向前看。

  “你的父母呢?”

  “住在我妈台南乡下的老家,那是她名下的唯一财产,值不了多少钱,债权人要了也没意思,所以保留了下来。”

  “噢……要买回这栋房子,不容易吧?”她迟疑地说。

  “那当然,不过有梦总是好的,我还年轻,一定有机会。”他乐观地笑。

  “嗯,”她跟着用力点头,“那房子终究是你的,我看得出来。”

  “喔?怎么说?”她无条件地配合令他失笑。

  “你从小在那里吃喝拉撒睡啊!我看过一篇文章,说房子其实也有记忆,它的记忆里满满都是你,不会接受别人的,所以你一定可以把它要回来。而且那棵树还在,你弄断过它的手,它忘都忘不了,日夜等着你回去,也许动不动就落叶,搞得那家人烦死了,我想不用多少年,你就能搬回去住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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