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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这位是?”老人家起身颔首,瞅著心神不宁的晏江。

  “我是晏江接生医院的院长,有事找晏江商量。”黎方不疾不徐道。“您是?”

  “她的表姑婆。”老人不动声色,精明的小眼珠觑著晏江。

  “你就是当年将晏江带上台北的亲人?”黎方眼睛一亮。

  “是,您怎会知道?”老人防备心起。

  “我和晏河是老友了,当年合作过几次画展,自然知道他的情况。”

  “原来如此。”老人没有放下疑惑,等著黎方说明来意。

  “晏江,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你不是想看你父亲留下的画?你不来我家,我亲自替你送来了。”他向后招招手,老张巨掌提著包裹妥当的画作,平放在茶几上。

  “院长!”她惊喜交加,激动地看著老张将外包装仔细拆除,一寸寸露出里头的油彩。

  “是我跟妈妈!那是我跟妈妈……”泪如泉涌出,那是晏河在出事那年为妻子与女儿特地画的即兴画作。当晏江纤小的身躯随著母亲起舞时,晏河在一旁画下了刹那时光,妻子与女儿间的幸福凝望,是他亟欲留下的美好。小小晏江看著父亲完成、带上台北展出,从此,就再也没见过这幅画。

  “是院长买下了这幅画?”老人惊问。

  “是。晏河原本不卖的,我费了很多工夫说服他,也花上了一大笔钱。”他让晏河还清了所有的贷款。

  “谢谢您!”晏江抹去泪水,眼光离不开父亲的遗作,那记载了她最美丽的童年精华,她的父母亲是如此深爱著她,为了她毫不迟疑地牺牲了生命。

  “晏江,喜欢吗?”黎方笑问。

  “喜欢。不过,我买不起的。”她泪流不停,已在哽咽。

  “不必花你一毛钱,只要你最珍贵的东西。”

  黎方语出惊人,她僵住!

  “最珍贵的?”

  “是,最珍贵的,你说是什么?”他审视著她。

  她慢慢转头,看著老人手上满足地在喝奶的孩子,突然一阵了悟。

  “他告诉您了?”她回头看向黎方。

  “很难瞒得了人的,不是吗?”

  她面色顿时灰败,眸瞳空洞地望著画。“他果真只要孩子。”

  “这样不也替你解决了问题?带著孩子进乔家不是好事,我们会善待孩子的,你很爱乔先生不是吗?”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老人警觉地问。“晏江?”

  一股椎心刺痛袭上胸口,她掩住脸,再也无力还击,她的试炼失败了,他要的的确只是孩子。

  他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她,可见他对她的感情不如她想像中深。她那天只是在说气话啊!她做错了么?她不该使性子?

  即使她强留下孩子,看到的也都是他的影子,她要如何平静地活下去?而孩子,原就属于黎家,她与他的口舌之争,本只是斗气,如今证实,他根本无心争取她,她惩罚他见不到孩子又有何意义?

  她注定再次为她爱的人付出一切,从此以后,不再有爱。

  “院长,画您拿回去吧,让孩子长大后知道他的外婆和生母曾有过的幸福。孩子,过两天让老张来带吧。”抬起头,泪已停。

  “晏江,你在搞什么?!为什么平白无故把孩子送人?你疯了不成?!”老人抱紧孩子,深怕男人伸手来抢。

  “不是平白无故,孩子原本就是他们的。”她看著黎方。“院长,不送了,我最近不大舒服,先进去休息了。”她迳自走开。

  那一脸形容枯槁,让黎方反常地笑了。

  爱得可真不浅,他那儿子可真是当局者迷。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老人气得猛跺脚。

  “走吧,老张,把画拿走。”他多看了孩子两眼,那眉眼的神情,有醒波浓浓的影子,他竟有了白胖孙子了,像天上掉下来的宝物!

  缘分啊,真让人想也想不通。

  化妆师替她一逼遍梳直那黑缎般的长发,再将一串珍珠发夹别在发际。

  “小姐,别再哭了,粉都打不上去,漂漂亮亮的眼睛都快肿了,这样修片很麻烦的。”化妆师直叹气。

  “对不起,我不哭了。”晏江抽了张面纸,往濡湿的脸直抹。

  “拍照是喜事,你怎么净哭呢?你的朋友可开心呢!笑一个,来!”化妆师端起她瘦削的下巴,她勉强咧嘴笑了,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朋友呢?”她往外张望著,林雁容自化完妆后,就一溜烟不见了 。

  “大概跟新郎到摄影棚聊天去了,这里闷啊。”化妆师示意她站起来。“我看看,衣服跟项链的颜色可以配。好,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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