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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喜仁拿下烟斗,讶异地注视他。“你非得这么硬碰硬不可吗?你该知道,除非你增加持股,否则胜算太低。”

  “您也知道我的资本都押在新投资上了,暂时无法提高持股。伟利趁公司股价低迷时大量搜购股票成为大股东,不表示他们就有经营能力,我不能同意这种粗糙的夺权方法。”话说得全无保留,显见他保位的决心。

  张喜仁略沉吟,语重心长道:“今年董监事改选,公司能拿到几席还是未知数,大股东要求董监事席次过半,否则撤换董事长,你不可能不让步的,这次他们来势汹汹,和新的投资绩效不如预期有关。股东嘛,总是追求最大利益,谁能让公司股价上扬,谁就能稳坐董座,若说夺权就太情绪化了。”

  他抬起下巴,直视张喜仁,目光炯炯,毫不示弱。“张先生对我没信心,但我对新产品的未来绝对看好,现在是过渡时期,大家该给我一段时间证明,而非全然以帐面数字做决策,目光如此短浅岂有竞争力可言!”

  “怀君,这话太超过了。年轻人要有雅量承认错误。如果两个月后,凌群的董监席次失守,股东关系不良绝对是你背后最大的致命伤,你不可不慎!”张喜仁态度转为严厉,世交长辈的慈蔼消失。

  “凌群是我父亲一手创设的事业,我不会轻易拱手让人。伟利想趁人之危入主凌群,算盘打得太精,没那么简单。”口吻仍强硬,微笑继续挂在脸上。

  “凌群是上市公司,不是家族事业,就算你父亲在世,也不能违反规定,漠视股东权益。”烟斗当空一挥,别开目光。张喜仁不是不知道,景怀君背负太多外界评价,职掌公司三年,公司盛极而衰,压力之大,可想而知,但若任凭他三思孤行,损失最巨的将是他们这些大股东。

  “我明白了。”不必细问,股东们排除他所召开的会议结论昭然成形,他恐怕失去了半数奥援,一旦证实了这一点,悬宕的心沉淀了,该专心放手—搏了。“那么,就各自努力吧!”

  气氛已然降至冰点。他向张喜仁颔首后,挺直背脊走出会议室,往办公室迈进。半途中,李秘书如一颗球般无声无息飘过来,递给他一张卡片,他淡淡—扫,眉心高拢。

  嗨!回来这个城市,思念纽约那场寂静的雪吗?我想是不会的,没有任何人围绕的你,你的微笑恐怕更吝于送出了,因为没有必要啊!没有必要的事,你是绝对不做的。在那栋灰蓝色的屋子里,你可以做真正的自己了,但,你其实并不想要这样的自己,因为独处的你,并不真的快乐。努力证明你可以做到你想做的事,已经成了大部份的你,休假,只会让你无趣的生命更漫长。

  最后一个“长”字,右侧一撇尾端特别的勾勒,像是忍不住的讽笑,整篇字迹比上次飞扬有力,他几乎可以听到书写者的开怀笑声了。

  才不过隔了一个星朝吧?卡片又来了!

  “景先生,您上次吩咐得让您过目——”

  “我记得。”不仅是毫不保留的讥诮,还有仿似对他私人生活的某种了解,已渗透了他可容忍的界线。

  “花店老板说,盆花在店里做好后逐一运送,并没有过陌生人的手;送货司机也写不出这样的文字。花店做我们公司生意很久了,不会故意犯这种错误。”李秘书十分小心地解释初步调查的结果。不解的是,卡片其实可以直接丢弃,何必费神过目?以景怀君既言既行的行事作风,不满意的大有人在,若私下的小动作都得理会,偌大的公司可以不必运作了。

  “有谁知道我到纽约去了?”

  “一些老干部。”李秘书答,“不过都是景老先生提拔的,可能性不大。”

  他点点头。“静观其变吧!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景先生……”跨进那道门前,李秘书面有难色地叫住他,两只肥掌互搓了半天。

  “李秘书,你跟我这么久了,知道我的习惯,吞吞吐吐是做什么!”他快快不乐地责备。

  “是方小姐,”探头看了一眼四周,确定隔墙无耳,才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嗓音报告,“她写了封电邮来,她坚决要求……”真难启齿啊!

  “要卖房子?不必再谈。”微微加重语气,并非动怒,而是感到女人真麻烦,层出不穷的麻烦。

  “不是房子,是——她要求离婚!”

  坦白说,李秘书对方菲的了解不会比景先生多多少。三年多以前,景先生的身分证上莫名多了一个默默无闻的配偶名,他就被赋予一个不能公开的任务——负责和方菲见面以及解决她生活上的大小琐事。对外,一般人多半都知道景先生有一个客居国外的低调妻子;对内,景先生从不谈论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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