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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四面顾盼,不远的围篱开口处有个戴着草帽、手套的女人,提着莳花工具篮向他走来,笑脸迎人,清丽的气质极为悦目。

  “方太太。”他举手打声招呼。

  “景先生好,怎么有空来这里?”古典的凤眼流露聪慧,往他脸上打转。

  “和客户约在这,听说这园子不错,特地来看一看。”他客套地回答。

  “看花啊?”她抿唇一笑,“那就请您也‘顺道’看一看方菲吧!她在园子里面,我先走了。”

  这对方氏夫妻说话为何老有弦外之音的味道?

  他不悦地嘀咕,慢慢走进敞开的篱门。玫瑰园面积不小,**颇高,约在大腿高度,满园花影摇曳,一时还真看不到人。

  他沿着一道道花间窄径寻找,特意不出声,终于在靠墙处一丛黄玫瑰前看到方菲的背影,她蹲屈在地上,不知在忙什么,难得穿上了薄洋装,裙摆拂在地上沾了上也不在意,长发照样束在脑后,以她多用途的帕巾,裸露的手臂有几处沾上颜料。

  他悄声趋近她,跟着蹲下,大掌覆在她纤颈上;她大吃一惊,整个人跳了起来,差些栽进玫瑰丛里。他忍着笑扶好她,面无表情道:“怕什么?你以为是谁?”

  一见是他,娇嗔地白他一眼,跟着温存地拥抱他,他尚未回报她的亲昵动作,她已经转身又蹲下,继续刚才的工作。

  不禁微微懊恼,只好跟着俯身探看,“在忙什么?”

  她欣然翻过一片叶面展示于他,入眼赫然是几只不知名的寄生幼虫,他低呼一声,朝后退了一大步,惊骇地望着她,那敬谢不敏的反应逗乐了她。她以指尖揉去那些害虫,再拍干净手掌,背着手站定,欣赏他来不及遮掩的表情,并且为了发现他的秘密而笑得前俯后仰——这么大个人竟然怕虫?难怪他从不莳花弄草,也无意请园艺专家弄个傲人的花圃,屋子周边清一色是绿叶成荫的大树,不必费心照料。

  “别笑了。”他沉声要求,镇定后调整姿态。“你到这里来是作画的还是替人除虫的?”恼羞成怒自己的失控。

  她摸摸身上的衣裙,发现忘了携带书写工具,耸耸肩,还在笑不停。

  他掏出自己的随身小册和笔递给她,她胡乱写了几个宇,“观察花朵的细部,刚好发现虫。”弯下腰又笑,完全无法遏止笑意,苍白的面颊竟笑出红晕来。

  “有这么好笑吗?”这一生头一次发生连笑话都没说就可以让一个人笑到岔气,恼人的是,情况还是自己的丑态造成的。他向前擒住她,迫使她站直,佯装发怒,“敢再笑一下,我就在这里吻你!”

  她毫无惧色,转动灵动大眼,在他面前伸出手爪示意——抓过虫的,你敢碰吗?

  讪笑意味十足。他当然不受恐吓,抓住她两手腕,扳在背后,一手捧住她颈背,将她压向自己,狠狠吻住她。

  她以为他只是装腔作势一下,笑嘻嘻没有反抗,岂知他吻得炽热,彼此就快透不过气来了还不松口,她心惊胆颤地任他索吻,直到感觉有只手在胸前游移,才大感不妙,忙偏开脸,捂住自己湿肿的唇。

  他的额抵着她的头顶,急促的呼吸声清晰易闻,臂弯仍揽着她的腰身,她眨着眼偷看他,羞涩地甜笑,无声轻问:“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像在思考什么,轻轻推开她,眼光不在她身上逗留,望着前方的园景,“没什么。我回去了,有人在等我,画完快回家,别再玩了。”

  他挥挥手,踏步离开,留下迷惑的她目视他的背影。

  他失控了,无法言说的隐忧交织着对她的沉溺,从没想过会一天比一天更爱恋这个女人,爱恋本身不是问题,爱恋背后有更大的牵引,让他不能全盘掌控自己。他不轻易投注任何感情,就是为了避免无法掌控全局的感觉日趋蔓延,那令他想起了一个人……

  这对夫妻真的不是普通的怪!

  帮佣咕哝着,手边还得极力维护自己的工作权。

  景太太只要有空钻进厨房,问清楚今天的菜目之后,就没停下来过,洗菜、切菜、解冻肉类,递盐、帮忙洒胡椒粉、端菜上桌,使她成了站着指挥的大厨,景太太成了跑腿的二厨。本来能减轻工作量不是坏事,这位口不能言的景太太又不罗嗦,随和极了,有时看她忙不过来,还会分担清洁工作,她没在一户人家做帮佣做得那么舒服过。

  没想到乐极生悲,就那么倒霉的一次,她的脚前几天才扭伤过,拖地拖了一半就让景太太把拖把抢了过去,硬叫她坐在沙发上休息,两条象腿架在茶几上舒缓筋骨。

  从来不在晚上七点以前回大屋的景先生竟无声无息进了门,并且碰巧在玄关撞见跪在地板上整理鞋柜、擦拭屏风的景太太,不愧是见惯场面的景先生,一声不吭地走进来,太太亲热地抱他也没多大反应,他用厉眼瞧了一下慌张起立的她,迳自上了二楼。

  提心吊胆了一会,景先生再次出现在她背后只说了一句:“如果太太把事情都做完了,你还能做什么?”她就懂了,百分百懂了,她可不想被解雇。

  所以,她现在比以前更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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