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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他从公文包拿出一份印满格式文字的正式函件,放在桌面上,附上一枝笔。

  “签一下吧!”

  她疑惑地靠前阅读,读完一脸茫然,做出不懂的手势。

  “这是持股委托书。你名下拥有凌群不少的股票,今年的董监会改选,公司需要股东的支持才能掌握多数席次,你对支持公司不会有意见吧?”

  她听得一知半解,手指键进疑问:“我哪来的股票?”有的话何必老看他脸色写那些经费申请书?

  他楞了楞。景恒毅生前完全没有向她透露这回事?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这场婚姻中的权益?

  “我父亲生前遗嘱中声明转让一些名下股票给你,但不得出售,除非婚姻关系消除,你恢复单身。”换言之,只要他们保持夫妻名份,她永远不会动用到这笔资产。景父保护了方菲,某种程度亦箝制了他,动机可以谅解,作法却令他费解,记忆中的景恒毅从不似这般不通情理、强人所难,难道他对旧爱的执迷可以延伸到死后?

  “遗嘱内容我知道个梗概,因为他去世得太突然,当时并没有过问朱律师他留给你的东西正确细节是什么,以为不过是一笔钱。”他缓缓解说着。

  她沉静了很久,大眼眨个不停,明显在撼动中。良久,她慢吞吞移动手指,打了几个字,“我从没见过未律师。”接着拿起笔,开始在文件上填写,遇有不明白之处便请他解释,逐一填完,再双手执起交给他。

  她的水雾眼比刚才要湿亮,但表情更倔强了些,他接过文件欲收回,发现她使劲不放。

  “说谢谢!”她无声的唇形明白显示了简单的三个字,见他动也不动,又重复说了一次。

  他肌肉绷紧,脸色骤变。如此理所当然的事竟要他言谢?那么这三年来,她该对他说的道谢三天也说不完!

  她突然手一抽,作势要撕掉文件,他揪住她的手,大喝:“你这是干什么?”

  她噘紧的唇忽咧开,露出一排洁齿,作大笑捧腹状。她是真的在笑,只发得出气音,笑到上气下接下气,颤抖的手好不容易对准键盘,拼出一串字句,“你瞧!我说的没错吧?只有这种东西才会让你紧张。”

  他咬着牙,狠瞪住她,一语不发。待她笑够了,额前泛出汗意,亮晶晶的眸子毫无惧意地回视他,他收起文件,面无表情起身。

  “是的,我为这些东西紧张,而你,也为这些东西答应结婚不是吗?”

  他转身离开这间小屋,不再介意她的后续反应。

  下至一楼,手掌擦过西装口袋,有鼓起物引起他的注意,伸进口袋取出,原来是刚才从货车上取得的卡片,他不由自主停步,站在楼梯口细阅

  你拥有许多复杂的东西,是大部份人都没有的东西,像会计师才算得出来的公司资产、像身旁人的艳羡。你同时也失去了许多东西,是大部份人都会有的东西,像礼貌、像体贴,所以,你通常表现得很不可爱、很讨厌!你一定从来都不知道吧?

  他手一缩紧,卡片揉皱成一团,想抛进一排信箱底下的垃圾桶,手臂举高,犹豫在半空中,不久,改变了主意,又放回口袋。

  他的确很不可爱,或许也很讨人厌,但这类形容诃从来就不是他的人生目标,他并不觉得遗憾,但是,她永远也不会得到他的礼貌、他的体贴,他并不在乎造成了她的遗憾。

  司机见到他,掉转车头让他上了车。路途中,极恼人地,那副幽亮大眼像团暗夜中的火炬,不时映现在倒退的街景中,挥散不去。

  那次不欢而散后,她以为,有好一阵子他将极力避免见到她,他们将回到以往互不干扰的互动模式,出忽意料地,她猜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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