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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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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爱妻子的父亲渐渐变了一个人,从前的温文儒雅已不复见,开始酗酒赌博,不高兴时就把气全部出在男孩身上,已经持续一段时间。 男人硬将男孩拖到客厅,原本该是富丽堂皇的客人招待处,现在成了堆满垃圾与空酒瓶的杂乱废墟,不时传来一阵阵恶心的臭味。 “老子心情不好,来——陪我喝几杯。”男人拽着男孩的衣领,不知从哪取出一只酒瓶,二话不说就往男孩嘴里灌。 苦涩呛鼻的液体充斥着男孩的感官,被迫喝下成人都嫌苦涩的烈酒,一口接一口,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快要窒息死去,双眼涣散,意识迷蒙。 每一次昏迷、每一次苏醒,如此反复之后,导致男孩越来越沉默自卑,他的同学甚至老师都已经不太搭理他,唯独邻居的一名女孩,总是开朗的喊着他的名字,跟在他身后,像牛皮糖甩也甩不开。 白天,男孩的父亲不在,女孩会提着小竹篮到住家附近的公园找他,篮子里装着精致的点心,若有两个,她就分他一个,若只有一个,她就会分成两半,把比较大块的部分给他。 男孩知道女孩的父母不喜欢她和他在一起,可是她总是不听父母的告诫,逮到机会就来找他,和他分享她的食物、她的新故事书,连存起来的零用钱也大方的塞给他。 女孩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像太阳一样螫痛他的眼,让他自惭形秽。 男孩想躲开她,她的父母也极力阻止她找他,禁止她和他有任何牵扯,可是女孩永远都不听劝告,还理直气壮的说她要当男孩的新娘,她要让他开心的笑,不再受伤。 在学校,男孩被同学排挤欺凌,女孩就会为了他跟男同学吵架,有时还会打起来,然后受罚。 “子骐哥哥,我会保护你喔。”她圆圆的脸上,是好坚定的表情。 才八、九岁的女孩,是男孩受尽创伤的幽暗心中,唯一一道光芒与色彩,给他温暖、给他希望,让他可以一天熬过一天。 男孩曾想过逃走,可是小小年纪的他,不知道能去哪里,还是只能回到破碎不全的家,忍受父亲疯狂的脾气、暴烈的折磨。 他想,若能就此死去,也是一种解脱。 一次放学回家,男孩站在玄关,便听见客厅传来激烈的争执,他辨认出来,那是父亲与离家许久的母亲的声音,还有物品砸落的骇人声响此起彼落。 男孩想拔腿逃离,可是又渴望见母亲一面,最后,他敌不过思念,踮起脚尖悄悄走进屋内。 接着,他就目睹一幕惨况——他的父亲掐住母亲纤细的颈项,男孩很想冲上前救妈妈脱离魔掌,可是他好害怕好害怕,怕自己也会被爸爸抓住,犹豫之际,他发现妈妈已经动也不动的倒在沙发上奄奄一息。 后来,母亲在送医的途中便宣告死亡,父亲坐牢时几度自杀失败获救,最后却因过度伤悲,在牢里抑郁而终。 男孩成了没人要的孤儿,亲戚们没人想收养他,踢皮球似的互相推卸责任。愿意接近他的,仍旧是邻家女孩,小小圆圆的身躯是男孩的避风港…… 忽然,已经死去的父亲又出现在男孩面前,将男孩锁在酒气冲天的小空间里,不断逼他喝酒,身体实在承载不了太多酒液,于是从眼睛、鼻孔及耳朵喷洒出来,男孩痛不欲生—— 几经奋力挣扎,滕洛的俊脸因痛苦而纠结,口中逸出无助的低号。 直到他霍然睁开眼,令他感到惊悚的恐怖画面倏地消失,豆大的汗珠自额角滑落,他眼神空洞的盯着前方,待思绪一点一滴回到脑中,他才想起自己已经长大,那只是一场恶梦…… 但也不是梦。 除了死去的父亲复活,其余的情节都是真实发生过,有时候,真实人生比梦还要教人惊恐。 那是一辈子挥之不去的烙印,逃离不了的阴暗深渊,一场永远醒不了的恶梦。 滕洛撑起因深陷恶梦而耗损体力的虚软身体,双手插进汗湿的黑发中,抱着头陷入无声的悲痛。 可能是晚上喝了一杯威士忌所引发的症状之一,才又让他梦到这些如地狱般的往事,深深凌迟着他的心。 儿时受虐的恐惧固然深植于心,亲眼看着亲生父亲掐住母亲脖子致死,他却没有出面制止的勇气,他觉得自己是帮凶,他无法宽恕自己的罪行。 他不单单是杀人凶手的儿子,也沾染了满身洗不去的罪恶…… 儿时经历过的伤害或接受到的善意,将会一辈子留在心底,成为永恒的印记,无法磨灭。 “过去了……已经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你不是唐子骐,你是滕洛……”他揪扯着发,喑哑的嗓音痛苦又压抑,反复数次的呢喃。 经过一阵自我安抚后,滕洛的心神稍微趋于稳定,他下床,步出房间,想喝杯开水滋润干哑疼痛的喉咙。 狠狠喝下半壶水,滕洛才终于感到止了渴,不再口干舌燥。 他看向墙上的钟,时间刚过凌晨一点。 他刚从恶梦中抽离,心有余悸,根本了无睡意。 滕洛没有回房,而是缓步移向客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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