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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要不是白礼让闯入他的当铺行业与他抢饭碗,他也不会跑来开饭馆;如果不是跟铁无心打赌,他更不会抡起袖子跟她学做菜。

  换句话说,他对“美食”的定义,就是只要能够吞进肚子里换来“饱食”的都是。

  讲白一点,他对眼前她到底炒了什么菜,根本丝毫不感兴趣,只要外面的客人不嫌,饭馆能赚钱就好。

  花疏两手忙碌,眼睛还偶尔得盯着下面的厨子们,做些纠正和吩咐。一进这厨房,她全心全意都放在工作上,对唐本草的“碍手碍脚”实在无法给好脸色。

  她搞不懂他好好的凉快大老板不当,跑来这温度高、热死人的厨房盯着她问东问西做什么。只不过多拿了他一成净利,他就这样和她过不去吗?

  “那这道菜怎么做?”他不死心地继续追问,心里闷着一把火,手上的扇子扬得更加用力。

  “你不是用眼睛在看了吗?”花疏忍不住拿白眼斜他。他要不是老板,她会把他轰出去。他又不当厨,说了他也不懂。这么忙的时候还来烦她。

  耳边传来几声窃笑,唐本草冷厉眼光一扫过去,满间厨房的人立刻低头忙禄,每个都藏住了表情不敢抬起来。

  唐本草沉着脸,回过头来,眯眼瞪她一张冷冷的侧脸,忍不住磨牙切齿了起来,一把火气就要发作——她忽然转过来,把一盘桂花鲜栗羹交给他。

  “老板,麻烦你端出去。谢谢。”她扬起嘴角,眼角却瞪了唐本草身后想过来抢盘的小王。

  她只想把唐本草打发出去,却不知她这一眯眼,这一微笑,把唐本草险些烧起的火气都给浇熄了。

  “好。”她一笑,她说什么都好。唐本草很勤快的扇子一放,端着菜出厨房去。

  花疏松了口气,抹了把汗,回头继续忙碌。

  这回,洗菜的王大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小花,你怎么不理老板啊?”

  花疏狐疑地往她一看。大夥儿应该都看得出来,唐本草在妨碍她工作吧?

  “对啊,小花,你这样老板很可怜。”

  花疏又转向挑菜的钱大嫂。她这样?她有怎样吗?唐本草有什么好可怜,她这个被监视的厨子总有人同情吧?

  “小花,老板也不过是想跟你说说话,你只要回他几句,他就心满意足了。”顾着汤头的许厨子转过头来,插了话。

  “是啊、是啊。”

  “没错、没错。”

  “对啊,就是这样!”

  花疏望着顿时此起彼落的附和,她一怔,脸上茫茫然,内心一片空白。是这些人全热昏了头,还是她一个人忽略了什么?

  唐本草想跟她说说话?

  只要她回话,他就会满足?

  ……应该是这些人全热昏头了。

  继续忙。

  自从被唐本草知道她和白礼让会在清晨碰头以后,他现在天天都比她早起,打着呵欠,端着一张睡脸,“押着”她到饭馆去,自己才回去补眠。

  几次在街头碰上白礼让,唐本草马上像只展翅的老鹰挡着她和白礼让的视线,自己上前去和白礼让“寒喧”。后来索性拖着她绕道,让她连和白礼让碰面的机会都省了。

  真不知道他在防什么,她现在拿着饭馆三成净利,自然是为自家饭馆卖力,他还担心她吃里扒外吗?她岂会傻到跟自己的荷包过不去。

  她抬头仰望满天星斗,走了一会儿,总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这时目光才瞄向走在前头、不言不语的唐本草。

  每天饭馆关门,他就在门口等她,“押着”她回家。

  这一阵子,他都走在她身边,丝毫不理会她一天工作下来已经疲累不堪,一个劲儿的在她耳边滔滔不绝,一会儿说他的当铺,一会儿问她的菜色,她都只是点点头,偶尔附和几句,常常差点闭上眼睛去会周公。

  今天没听到他的声音,她反倒特别清醒。望着他走在前头的背影,才发现他今天特别安静。

  跟在他身后,月色拉长了一条影在他背上,她慢下脚步,在他背上的影子慢慢下滑,直到脱离了他……

  他转过身来,狐疑地看她,“怎么了?”

  他后面是长眼睛了吗,她没跟上,他也晓得?

  她望着他,若无其事地走到他身边,若有所思,试着问道:“你喝过茉莉花酒吗?”

  唐本草脸上闷着淡淡的臭色,心里还快快不悦,不是很乐意地答道:“没喝过。”

  “茉莉入酒,其方法主要是薰酒。酒类只要是色味佳者都行,例如三白酒或雪酒。将酒装入瓶中,不必装满,离瓶口二三寸。用竹枝绑做十字形或井字形的架子,与瓶子一样大,放在瓶口上,再将新摘的茉莉花,用细线悬在竹架上,不能入酒,然后用纸将瓶口封固,经过十天左右,花的香气全被酒吸收即可饮用,其味芳香……”她始终用眼角瞄他,发现他一张臭脸愈来愈平和,随着她不停的说下去,他的嘴角甚至开始上扬,渐渐有了笑容。

  她相信他根本对她所说的内容丝毫不感兴趣,甚至也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就像她听不懂他一堆的当铺生意经。

  但是,他却听得很专心,很开心,就像……像中午许厨子说的……

  小花,老板也不过是想跟你说说话,你只要回他几句,他就心满意足了。

  花疏望着唐本草舒展的俊逸笑颜,心儿忽然不听话地怦怦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起……

  “然后呢?”

  然后?

  花疏眨了眨眼,庆幸月儿照不出她滚烫的面色。

  “有一种糕叫‘广寒糕’,取吴刚月中伐桂之意,采桂花去其青蒂,洒以甘草水,与米粉拌和,入笼蒸熟。”胸口心脏不停鼓动,她小手压着,怕他听见,愈念愈快。

  “有一种饼叫‘洞庭饐’,用莲花叶和菊叶一起捣成汁,加蜂蜜和米粉,做成铜钱大小的饼,入笼蒸熟,其味清香。”她望着他的笑容,见他频频点头,一副乐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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