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未稚 > 簪花待君顾 >  上一页    下一页
二十九


  那个男子竟是在笑。她都已经哭得声嘶力竭——但他却在此刻笑得风轻云也淡!而那看似谦和温雅的笑容里还藏着一点,分明就是恶劣报复的惬意,“嗯?说啊。”

  西晷双肩战栗只能不停地抽噎,说不出话来。

  “唉,”假装叹息口气,枢念的唇轻轻自她唇上擦过,而后落至她耳畔,“听好了,那后面半句是——道、是、无、晴、还、有、晴。”

  西晷的眼眸在下瞬倏然睁大,因为嘴唇再度被他覆上。她心中一跳,原以为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她以为,如他这样浅情浅欲的男子,即便真的对她有意,也是漫不经心多于情深意切的。但她其实并不怨,因为她心甘情愿成为交付更多的一方……

  料想不到他这次竟是吻得这样霸道,这样炽烈,那一瞬被点燃的春心竟像是那场大火的延续,零星之火足以燎原——他的双手轻捧着她的脸颊,温热的唇瓣却蛮力侵略过来,在唇舌间深深纠缠着她,无止境的索取全然不似平日的小心把持,恨不能连她的呼吸也一并啮噬……

  她一时间竟被吓住,无法回应,只是生硬地承受着他的吻。

  藏在心底的柔情冰封了重又被软化,她的眼泪忽然又落,仿佛珍珠断了线般不可遏止。一颗颗滚落在他的脸上,滚烫灼人的温度。

  枢念这才离开她的唇,“怎么了?”他怜惜皱眉,手指轻柔地拭去她的泪。

  西晷揉着眼睛又哭又笑,声音喑哑:“我身上很脏,脸上也很脏……很难看……”这样糟糕的模样竟然被他吻了!思及此,她心底的恼意更胜过了女儿家的羞怯。

  更要命的是——他竟是当着那群绕嘴闲人的面吻她!那样正大光明得就好像——他是故意要让他们看见,故意要让她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人。

  “这样也好,便只有我一人能看得上眼。”那个男人眨眨眼笑得温柔无害。

  枢念公子其实很霸道,很强势,很——得寸进尺。

  终于看清楚这家伙的本来面目!西晷暗自咬牙,突然乌眸一转,竟主动上前搂住他的颈项,狠狠欺上他的唇——好啊!他都不介意被人看见,她难道还害怕被人笑话了去?这半个月来饱尝的相思之苦,她定要连本带息地讨回来!

  ……

  却不知,在她看不见的竹林深处,有袭白衣悄然无声地飘掠而来。白衣的襟口和袖摆处也是绣着金银鸳鸯,衣袂迎风微动,那鸳鸯竟好似也要展开羽翅一同飞扬入天。

  低低的,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融入了这雨后淳澈的天地间,那叹息声极轻极淡,却仿佛神喻般圣洁而不可侵犯:“晷儿,你终究还是不肯回来啊。既是如此,外公亲自将你接回。”

  淮南灯节,遍看万家灯火。

  灯影幢幢里,西晷和枢念并肩一路走来,很自然地被这华灯佳节的快乐所感染。耳畔是路人的熙攘喧哗,孩子们追逐玩闹,脸上毫不掩饰的欢喜也与漫街灯火融成一片。

  历尽磨难才重修旧好的有情人不免会叹惜今夜的美景良辰,或许也是一种无言的默契——两人偶尔相视却并不多话,只是心领神会地看这世人繁华,眼眸里也流转着缱绻的柔情。

  西晷的手里正提着一盏薄纸灯笼,是枢念为她买下来的。薄纸上画的却不是寻常姑娘家偏好的梅兰竹菊,也不是鸳鸯凤雀,却是京戏唱腔的红白鬼脸。拨灯左转,红脸的关公竖眉冷峻。右转,白脸的曹操皮笑奸猾,偏巧依了那姑娘调皮作怪的性子。

  此时暮色深合,熹微的灯火透过薄纸朦朦胧胧地映出来,别有一番诗境。

  乐此不倦地拨转着手里的灯笼,那姑娘忍不住玩笑道:“他日你若带兵打仗,必是像曹操那样的白脸。表面君子,背后小人,什么阴谋诡计不会使?”那最后半句倒有些像是气话。谁叫他欲擒故纵折磨她这么久?害她到现在嗓子都是哑的,说不气他那是假话。

  枢念闻言莞尔,“带兵打仗太累,还不如回家享些清福。”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西晷倒也不脸红,故意揶揄他道:“别人说的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你倒好,潋水城的事正卡在节骨眼上竟也不顾了,却先想着成家。”

  枢念但笑不语。

  他说过,朝廷之事他再也不会过问。说他冷血,说他自私,甚至说他背信弃义——他都不介意。那次的误会和伤害对于彼此都是一道不可磨灭的痕,每一次触碰都隐隐作痛,即便是现在他也依旧在害怕着——害怕那样的离别会重演,所以情愿就这么平平静静地与她过一辈子,不管不顾天下事。

  安于现状,及时行乐。

  或许那并不是一种潇洒,而是一种逃避,是厌世避乱的自我放逐。却只要——只要还能看着她清澈的笑颜,还能感受她手心的温度,还能静下心倾听她天南地北地说着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一面微笑着领会她那些简单纯粹的快乐,便是真实的。

  “对了枢念,那个……咳,其实我想知道……”西晷的手指局促地搓着衣摆,欲言又止。

  枢念立时明白了她意思,不觉好笑道:“你想知道,我是何时在意起你的?”原来这姑娘也有扭捏的时候,可真稀奇了。

  西晷的脸便红了。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