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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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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欠你一句道歉。” “你对我说过很多次,不缺这一句。”从相识那天起,她便一直把“抱歉”和“多谢”挂在嘴边——“太子妃何时做错过?”萱见反问,眼神是她许久不曾见过的锋冷。 “我当时选择救他,是因为……我若不救他,他必死无疑。而你的武功比他好,在那种情形下仍是有生还的机会的……我……”珑染竭力想要心平气和地说出这番话,却克制不住双肩的颤抖,只剩支离破碎的句子。 她用观音针救金鸢的那瞬,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谁更重要,仅仅是出于本能地为了减轻代价,在受伤与死亡之间,她只能选择前者——纵然心里有万千不舍和不愿,她却清楚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倘若那日的情形再重现一次,她还是会选择先救金鸢。 “倘若我死了呢?”萱见一瞬不瞬地凝视她的眼睛,语气里竟有一抹狠意。她做得很好,很清醒很理智——再也没有人比她更理智了!可他简直恨透了这种冷冰冰的理智!原来所有人在她面前只能先谈价值,再谈情意——这就是她大义的取舍! “倘若我不幸死了,你会怎么做?”一抹凉薄的笑意浮上嘴角,他却很想知道答案。 冗长的沉默,直到珑染的睫毛动了动,缓缓地,一字一字道:“这样的惩罚还不够么?” 你死了,可我不能——我需要留着这条命,留着这条命无休无止地想你念你——想你游走在黄泉而我却停留这世间,想你对我付出真心而我却对你见死不救,每每想你一次都会锥心蚀骨痛不欲生——痛到想忘却不能忘,想死却不能死。这样的惩罚——还不够么? 她说过:如果金鸢死了,那她一辈子也不会快活。 而如果——如果萱见死了,那她一辈子都生不如死! “若真是那样,我宁愿自己在十六年前就已经死了。”珑染强扯出一丝笑意,不让自己看起来那样狼狈失态,“还有,我会恨你曾经救过我——”她笑得满眼都是泪,慌忙拿衣袖挡着,“你让我背负着一生对你的亏欠活着,倒不如,让我了无牵挂地走……” 萱见本已缓和了神色,却被这“了无牵挂”一词再度惹恼:“那我当初真不应该救你!”他怒极反笑。 当日他藏身暗处,却故意到最后一刻才出面救她,便是因为她脸上那坦然无畏的神情,看得他一阵心惊与不可遏止的震怒——所以他在等,等她最后一刻求生的意识。 因而他更气的是,她既然有观音针,当时却不肯用来自救,而在后来救了金鸢! “我并非觉得自己的命没他的重要……但,当时两方实力悬殊,这厢只有我和太子两人,我自以为已不可能还有活着的希望……即便我救了自己,也仍旧逃脱不了最后被杀的命运,倒不如省点力气。”珑染看出他心里所想,叹息道。 “所以我救你根本就是浪费力气,多此一举?”萱见已是冷笑了。 “不是——”珑染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急着想要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自知辩解无力,只能缄口。但她始终站在那里没有走——换做平日的她定是仓促离开了,可今日却像是表明自己的决心一般,若今日不能得到他的原谅,她便绝不走。 她从来是个进退合宜、有礼有度的女子,却也可以为了他放弃一些顾虑和矜持。 她对他的情意——他知道,并像她表面所看的那样的平淡,只是她从来藏得极好。她本是一个平淡如竹的女子,不善于表达自己,亦不贪求浮华辞令,那些海誓山盟的漂亮话原是她学上百年千年也说不出来的。 萱见的心弦微微有一丝松动,暗自用余光打量着她,她还是着一身颜色发旧的淡绿衫子,这衣裳总显得她的气色格外不好,明明无病,却比他这个真正的病人还要看荏弱了些——她本可以穿颜色鲜亮些的,像上次那件蓝缎衣裳就不错,样式好看,衬得人也清丽有神采。 萱见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心下已有一番思量。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室内安静得只听见窗外的雨声孤微。直到萱见一言不发地走到珑染面前,淡淡看她一眼,遂又瞥向她后背贴着的橱柜,嘴角似要上扬,话语却不冷不热:“药匣在里面。” 珑染这才意识到他的伤口需要换药,“啊,抱歉。”她赶忙挪开位置。 萱见取出药匣后发现她仍不依不饶地站在那里,眼睛盯着地面。那瞬,他的嘴角分明勾起一个有趣的笑来,慢悠悠道出一句:“你是觉得我会穿着衣裳换药么?” 珑染的思维有短暂的停滞,蓦地满脸通红:“抱歉……”她急着转身要逃,却在听到他接下来更加平静的话语时整个人僵在那里—— “慌什么,也不是第一次瞧见了。” …… “……所以,我只是无意间路过……”直到萱见伸手将她揽入怀里,珑染仍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尽管说的都是再真不过的事实,但明显有点底气不足。 萱见但笑不语,一面抚着她的发,状似漫不经心地在她耳边道:“那天在妙荼寺,我曾去天玑楼祭拜了几位山神。” 珑染随即忆起那日在天玑楼内的一切,耳根莫名有些烫。不过……他定然不会知道她曾在他面前幻化成耶萝神像的事情…… “我曾抚过耶萝神像的玉足,”察觉到怀里的身躯有些僵硬,萱见又笑,“还烧了一支签。” “你许了什么愿?”珑染话一出口才懊恼自己问得太过急切。 “嗯……”萱见唇边的笑纹加深,却不疾不徐道,“我在竹签上面写了四个字。” “……”珑染隐隐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陷阱,但那时满腔的意乱情迷已不足以教她弄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只知道抬头时他清俊的面庞已近在眼前,她心下一跳,眼眸未闭,就这样看着他轻轻吻上自己。温暖的唇瓣,浅行即离触过她的额头,脸颊,最终落至她发热的耳垂—— “是……”那道声音明明近在耳畔,却总显得遥远而不够清晰,“罗、袜、生、香。” “……嗯?”珑染没听清,也欠力气去分辨清楚。脑中渐次有一些思绪虚虚实实地浮上来,那一日梵音缭绕的神龛前——他抚上她的足,掸去那一寸香灰。 拈花有意风中去,微笑无语须菩提。念念有生灭四相,弹指刹间几轮回。 轮回中,心若一动,便已千年。 她在心里默默念着,一遍又一遍:纵使千年之后,我依然甘愿在你的眼神里沉沦。 “珑染,你是何时将我放到心上的?” “……很早,很早的时候。你呢?” “我自是比你早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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