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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咱不怕,竹子不会哭。”

  因为你最怕女人哭咯。云绛砂在心下偷笑道。同时手指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弹着竹身,眸中精光一闪,又在瞬间敛去。片刻后她抽手缩回袖中,一回眸又笑嘻嘻地问:“嗳,大植叔是要和谁比剑呢?什么时候比啊?”

  “蓝茗画。”中年男子如实笑答,“午时三分便比。”

  听见意料之中的答案,云绛砂不禁得意地勾起唇角,“那绛砂就不打扰大植叔练剑了哦。呐呐!大植叔必胜!”她留下几句逗人的俏皮话便跑开了,一晃身至水源沂身边,很自然地拉起他的手便往竹林外跑。

  水源沂便任由她牵着,直至跑出竹林了才问她:“你在竹子上下了什么毒?”

  “哈,你果真看出来了?!”云绛砂欢快一笑,而后兀自贴身凑近他的耳际,细着声使坏地道:“其实只是些,药性稍微强了那么点的‘痒粉’啦。”她弯着眼笑得很无邪,“我想想啊,不出意外的话至少能让对方痒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吧。”

  水源沂轻“哼”了一声,哂笑道:“你确信他定能伤到蓝茗画?”他心知,但凡次第较高的痒粉皆是痒在骨子里偏还挠不得的,因而唯有破皮见血才能渗入对方的身体里。

  云绛砂眯起眼睛,唇角浮出一丝奸诈的笑,“就算他原本伤不到,我也会助他伤到啊。”总之她云绛砂就是不折磨到那女人不罢休!哼哼。

  “你跟蓝茗画有仇?”水源沂忽然正了神色,定定地望进对方的眼睛里。

  云绛砂也在瞬间沉下脸,声声字字咬牙切齿地道:“不、共、戴、天、之、仇。”

  “为何?”水源沂看似漫不经心地问,眼底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

  听他这样问,云绛砂偏着头想了想,方正经了半刻便又开始嬉皮笑脸,“我也说不清楚嗳,反正就是看她讨厌看她烦!一看到她就想整她!不整她我手痒!”说罢又调皮地朝对方扮了个鬼脸,言语间尽是孩子气的任性。

  “仅此而已?”水源沂垂下眼帘,语气竟是微微叹息的。这纠缠不清的恩怨情仇啊……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云绛砂光洁的耳垂上,忽然心底一痛!没有!竟没有那副紫玉耳坠!

  那一刻,水源沂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而这空白又在瞬间幻化成五彩的梦境,轰轰烈烈碾过的喧嚣声,恍如隔世。这斑斓的梦境里,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四年前……

  十四年前,母亲去世之后他也曾痛苦也曾消极过,却可以做到日日抄经念佛,让自己心无杂念只求淡泊,于是便以为自己的心里再不会容下其他人……

  怎知,偏却出现了那么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全然不同于母亲的温婉端庄,总是时不时地谎话连篇,涎皮赖脸到让他从心底生嫌……

  然而,便是这样一个女子,悄然无声地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从此念念不忘……听谁唱?采桑东篱,苏幕遮天霞。看雾烬,携愁归,红了额间朱砂……待楹栏剥落,朱榭凋颜,更垂帘幕护窗纱。何故?却要心心念念乱如麻,染墨泼成画……

  一厢情愿,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一厢情愿地以为,即便自己再沉闷再无趣,这个女子也会心甘情愿地守着他,会自发地走到离他最近的地方陪着他,会与他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两年前,他因为那个承诺“死而复生”,他曾以为自己只需多抄几遍经,多念几声佛,多悟几道禅便可以看破红尘,抛却思念,重新做回那个清心寡欲的他……却为何,每每忆起那个女子的一颦一笑,总会克制不住自己的心痛欲裂?

  于是混乱不清的梦魇里,他开始声声嘶哑地唤她的名,他开始奢望那一声“后会有期”,他开始出现幻觉,在那漫天纷扬的杏花雨下,她会再一次地牵起他的手……

  这样的幻觉,便如同扎根的藤蔓,藏在骨子里更疯狂地往心里面长,一发不可收。

  那么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云绛砂,是不是也只是他的幻觉?又或者,她只是被那个城主造出的一具傀儡,一具空有躯壳却没有心的傀儡。而真正的云绛砂,其实两年前便已经死了?

  呵……果真又是他一厢情愿了吧?云绛砂,分明已经不在人世了啊!

  那一瞬间,水源沂忽然释怀了,逝者已逝,他又何苦编织这么多旖旎的幻境来自欺欺人?后会有期?哈!天人永隔,后会岂有期?

  水源沂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再度望着眼前的少女,眼里竟只剩疏冷,“抱歉,我方才错将姑娘当作故人了。”他微抿唇角,朝她客气一笑,“我还有要事在身,便不打扰了。”

  “啊喂!你——”云绛砂甚至来不及解释,便只听紫玉玲珑泠泠一声响,眼前的男子已消失不见。云绛砂怔怔地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眼眶忽地一湿,便再也克制不住地朝天骂道:“混蛋!混蛋!姑奶奶我开个玩笑都有错吗?”

  你知不知道,我因同城主立下死誓不能主动去找你,便每天都开开心心地大吃大喝,四处整人寻乐,只是为了让你找到我时可以不用觉得内疚,不用觉得心疼,可以放心地朝我笑……我只是,气你不爱惜自己啊……

  等云绛砂神色疲惫地走回自己房间时,潋正捧着脸坐在窗前等她,旁边还站着璃人。

  “阿潋,璃人姐姐。”云绛砂立马又摆出明媚无邪的笑脸。

  “呐,砂砂,我来告诉你一件惊世奇闻哦。”潋神秘地朝她眨眨眼睛,唇畔浮出一丝促狭的笑意,“蓝陀寺即将诞生一位新和尚咯!”

  云绛砂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这算惊世奇闻?”切切切,赶明儿她云绛砂去当尼姑岂不是也可以成为惊世奇闻了?

  潋竖起食指摇了摇,“惊的便是,这和尚即将成为‘天下第一美僧’嗳。”说罢又朝璃人使了个神色。

  璃人便无奈地摇头叹道:“砂砂,你若再不去蓝陀寺,三公子便真成和尚了。”

  “他要去当和尚?”云绛砂差点没当场吐血,“他他他……他疯了吗?”她语塞,同时脑海中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烫着九个戒疤的光头……

  “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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