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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始终紧绷的心弦乍然一松,那原本的疑忌和疏离竟在瞬间皆烟消云散了……连自己都道不明,这突生起且瞬间疯长的怜惜之情,究竟缘何而起?

  许是誓,誓成咒,咒生再不悔!我云绛砂在此立誓,以后见到相公绝不会再脸红!否则……耳边又回响起她方才立下的誓言,悔意又甚。你这可恶的、笨笨的小无赖啊……

  女孩忽然站住了不动,怔怔地望着那群蝴蝶飞高了,飞远了,再也触碰不及。她无心将自己的背影留给少年,却在少年眼里留下一种千年万世的寂寞……

  少年无言地注视着她,良久,张口正要唤她,偏巧看见最后一只紫蝴蝶正悠悠然栖落在她的发上。蝶儿阖翅无声,女孩亦不曾察觉。

  少年突地很想捉住那只蝴蝶,因为女孩是很喜欢紫蝴蝶的。

  手指探出时连他自己都觉得鬼使神差,紧接着缓缓地朝那只闭目养神的紫蝴蝶逼近,就要捉住它时,女孩蓦然一个转身,笑嘻嘻地唤一声:“相公——”

  少年心中一慌,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怎料脚底下正好一块碎石,顺势带着他一滑,来不及稳住时,自己的身子已直直往后面的陡坡仰去……

  “相公!”一声惊呼,女孩想也不想便扑上前抱住了他,“啊——”

  在相拥滚下陡坡前的最后一刻,少年的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这该死的,蝴蝶……

  约莫四五丈高的陡坡上,相拥的两人不受控制地打着滚,女孩的小手紧紧抓着少年的背,生生呛到喉咙里的是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还有那逐渐逼近的,棘花的馥馥幽香……

  棘花……棘花……棘花带刺啊!早已滚得晕头转向的女孩陡然惊醒过来,而下一瞬,一阵撕裂的痛楚便从抓紧了他后背的双手间传来——

  “嗳哟——”女孩吃痛地呻吟,浑身冷汗涔涔,嘴唇都被牙齿磕出了血来。好痛……她手上的筋脉,是不是都被挑断了?还有她的骨头……

  “你……快起来啊……”却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她身下传来。

  女孩赫然睁大眼睛,这才发现——少年的背部竟已整个埋入了棘花丛中!鲜血浸透了那身蓝衣,入眼便是大片大片灼目的鲜红,刺得眼泪立时便滚了下来。

  “相公……”女孩哽咽着从他身上爬起来。泪眼迷蒙里,她看见少年的双手还死死抓着身边的棘花,那青筋毕现,是更鲜血淋漓的一双手啊……

  原来,原来啊……早先受伤的少年为了不让女孩也滚入这棘花丛,竟强忍着剧痛,靠抓住手边的棘花来停住这原本无休止的翻滚……所以女孩只伤了手,而少年,却是将整个背部都深埋进这锋利的花刺中去……

  “相公……相公你快起来啊……相公……”女孩哭着伸手企图拉少年起来,还未使劲便又一个踉跄跌坐回地上——这被棘花扎得筋骨俱损的双手竟再也使不出一丁点力气……

  “相公……”女孩早已哭成了泪人儿。

  棘花丛中,少年的脸色苍白如纸,血却还是往衣服里渗着,汩汩不断。直至灵魂也承受不住这剧痛的折磨,虚飘飘地往肉体外跑,却只见他微微牵动嘴角,竟勾出一抹笑来!

  “呵……有妻如你……倒也……不坏吧……”

  耳畔有风的呜咽声,将棘花的香气吹远了,吹散了。少年的眼睛却再也没有睁开……

  第八章 执手为红颜

  夜已深了,花月亦醉了,耘初巷里却依旧是灯火通明不减人息。拼桌尽兴的酒铺里,酒香泻杯,醉意朦胧的嬉笑声更胜先前。这水府的丫鬟们当真是不醉不归。

  “嗳?绛砂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半醉半醒中,晚榭忽然想起问道。怎么这一凉快就凉快了近一个时辰?

  “她她……嗝……”对面的千倌接连打了几个酒嗝,好不容易才又接上话来:“她是不是被大少奶奶带回去了……”

  话语一出,一旁的靛秋不由得一愕,顿时酒醒大半,“怎么偏提起大少奶奶来了?”事实上,她从前服侍三少爷时便隐隐有种感觉,他与大少奶奶不和。而若她没料错,绛砂这丫头定是与大少奶奶有些过节才被三少爷接回来的啊……

  “呃……我方才……似乎看见大少奶奶了……”千倌掩着呵欠醉醺醺地道,“我看见她……嗝……她似乎是往绛砂去的方向去……她——”

  话未说完便被一个笑呵呵的声音打断:“嗳,千倌你果真是醉眼昏花了……大少奶奶如今还在西市呢,怎么可能会来这里……照你这么说,我方才还看见三少爷了呢……”

  “更是胡话!三少爷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地方……”晚榭点着她的鼻尖嗔笑道。

  “可不是……我们的三少爷风正心高……又怎么可能会——”

  惺忪的话语戛然而断。因为迎面走来的一道藏蓝色身影,紫玉玲珑声声清脆——“云绛砂在何处?”语气冷淡,却也客气。

  “三少爷?!”千倌心中大惊,一个酒嗝打至一半便又生生咽了回去。

  顿时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四座的丫鬟一致睁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来人,而后一致伸手指向酒铺外的一个方向,异口同声道:“那儿——”

  来人微微颔首,便又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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