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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因他天生便讨厌蝴蝶,而寻常的花树皆是招蝴蝶的,因而他从不喜进花苑休憩,便连衣服上的暗花也不曾绣过蝴蝶纹样。知晓他的喜恶后,大公子水沐清便从西域运来这奇特的杏花树种,而水杏云榭也成了他唯一愿意暂歇的苑林。怎知这擅作主张的女子竟故意将蝴蝶招惹了来?

  “嗳?莫非三少爷讨厌蝴蝶?”云绛砂涎皮一笑,并习惯性地贴身上前,然还未碰及对方的衣袂便被他无情地退身避开。

  水源沂冷嗤一声,眼底的疏离之意越发明显,“哼,倒让你说对了。”而他不只是讨厌蝴蝶,连着那些专招蝴蝶的香气也一同排斥。

  “……为何?”云绛砂绞着手指低低地问,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失落。他有心不回答,她便又自顾自地接着道:“葬夭谷里,不是有好多紫蝴蝶的吗?很漂亮啊……你,怎么会讨厌呢……”

  “你总是这般多话吗?”水源沂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自说自话,始终淡漠的语气却更像是一种严苛的说教,“言多必失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尤其是在“她”面前。

  闻言,云绛砂的眸子隐隐一亮,“我想,三少爷可是在暗示绛砂呢?”

  水源沂淡淡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确实,她自愿随他步入险境,他本也该依自己原先的性子只任她自生自灭,只是为何……罢,他不想再节外生枝。

  “那,绛砂先谢过三少爷了。”云绛砂微微颔首,睫儿弯弯,唇儿翘翘。始终凝视着他的神情在暮色的遮掩下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与恬静。不知暮色深了几许,少女的桃花眼里缓缓流出柔软的笑意,似温吞吞的水,一如她此刻的话语,“从前我总听阿舞说,水家三公子清心寡欲,日日抄经念佛,事事皆不关己。我便也跟着以为,三少爷是个冷情的人,视一切为过眼云烟,因而会很自然地忘记从前的那些琐事……”

  水源沂的身体微微一僵,凤眸掠过一丝讶然。

  “如今才知他们皆说错了,三少爷原是个极重情义的人啊。”云绛砂敛下眉梢,眼里有一种温柔的眷恋,“三少爷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水家,为了二小姐,对不对呢?”

  水源沂的脸色乍然一变。她怎么——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呵!若非当今朝廷与武林不和,若非二姐水沁泠是当朝丞相,自己又怎会插手管起蓝茗画的事……

  “云绛砂,你来水家究竟有何目的?”水源沂从不曾这样认真地问过她。

  “嗳?自是为了你——水家三公子啊!”云绛砂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猛然觉得难为情,便羞赧地垂下眼帘,绞着手指不大情愿地嘀咕道:“那个,都说‘蝴蝶恋花,天性使然’了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得,只怪自己太没有自知之明,偏偏恋上了一朵最美丽却最孤傲的天山雪莲!情毒之深,无药可解。

  水源沂抿紧了唇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指微微蜷紧,忽又松开。半晌,冷冷地道出三个字:“我、不、信。”

  云绛砂蓦地抬头,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他。

  “都说年少无知,稚言未忌。呵,我倒也好奇——”微顿片刻,水源沂又接着开口,每个字都那么轻描淡写,每个字里却都渗着鲜辣到呛人眼泪的嘲意,“如你这般大的女子,当真不知脸红羞耻为何物?”

  他微眯起眼,视线落在她始终不沾羞色的脸颊上,素来无情无欲的眸子竟不自觉地掠过一抹异样的神彩,却又在瞬间将这本不该有的情绪掩藏得滴水不漏,“记住——你,云绛砂,如今已是水家的丫鬟。”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告诉了她,“而方才那种话,本少爷不想再听第二遍。”

  云绛砂的身体陡然一颤,而后死死咬住下唇,直至齿间尝到了腥甜,才滞重地点了点头,“绛砂明白。方才是绛砂逾越了礼数,三少爷教训得是。”她福下身去,恭恭谨谨地朝他行礼。

  又是一声轻微的冷嗤,携着紫玉玲珑的泠泠声远去了,终消散得彻底。徒留纤瘦的人儿仍是止不住地瑟缩着,心里却在咒骂这该死的风怎么这么凉,刀子一样刮上她的后背,竟笔直笔直地凉到了心底……

  而此时,走在前方的水源沂忽地停下脚步,眯细了眼睛定定地望向天际。那浓淡不均的墨黑,恍惚间竟像是古神石上凹凸不平的污迹,“初七夜,邪气盛。适练,魔功啊……”

  是夜,世外源。

  夜月掩雾深,孤坟朝黯,无处话凄凉。美人冢旁成蓬的花草也是死尸般的冰冷,枯树上刻着微凹的圈纹,仿佛幽蓝的眼睛只剩下两个深深的窟窿,空洞地张着,一点点地撕扯着眼皮底下的青晕。满树的飞花也显得败落不堪,眯缝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窥视着这森冷的夜。

  夜愈深,这妖谲的灵散之息便也重了。连那城外的邪灵都围拢了过来,成群结队的魅影子叠成幢幢的幕嶂。声声啾啾,一如阴间小鬼们窃窃的耳语。

  风微变,乍然一道红光起!惊雷般穿梭过满树枝桠,霎时便将这整个世外源都染成了通红。这异样的红光仿佛有了血性,开始贪婪地吸噬着邪灵的精气,惊得无数邪灵四处逃窜,然而还未逃出几步便被红藤的爪牙捉住了撕扯得粉碎。

  “盛我邪气,助我魔功!哈哈哈……”一阵尖锐的笑声从红光内传出,扭曲到刺耳。那遍布的红光吸取了邪灵精气,愈加鲜艳灼目,汇成光柱直冲云霄深处……

  世外源本处于水府偏僻寒湿之地,与府内的灯火通明离得很远。又因此地常传闹鬼之说,自此成为水家禁地。除了三公子水源沂每日会携笺念咒,整个水府再无第二人愿意踏入此地。因而这初七之夜,全府竟无人注意到这道异样的光柱,除了——此刻正淡定地立于源外高檐上,冷眼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人。

  果然是你。水源沂微眯起眼睛。难怪这世外源总有一股萦绕不散的异息,原来便是因她而起!这女子费尽心思入了水家,莫不是觊觎水家的钱力助她魔教东山再起?而她有心安排在水府之内的铁手爪牙,究竟还有多少?

  敌暗我明,暂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这样思量着,水源沂正要抽身离开,不料脚下的砂石忽然“”一声响,极细微的动静,却足被源内的高手所警觉!

  “谁?”伴着一声低叱,那道灵性红光也在瞬间惊了心脉,化成缠藤缚住了他的步伐!

  不妙。水源沂心下一紧。若用内力震开这道缠藤,虽不费吹灰之力,但自己苦心隐藏了这么多年的功力修为一定也会被她的爪藤从头探到底,这样的险事他绝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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